持剑即持戒,这可一点不是戏言。
荣光之裔掌控的议会拥有立法权与司法权,然而这份权威却并非至高,与之平齐甚至隐隐凌驾于其之上的,是教团颁布的《十诫》——与各方势力相互掣制、名目繁多的成文法相比,这份充满宗教意味的习惯法简单而质朴,却也直接很多,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证据,只要教团的持剑者对嫌疑人的罪行做出认定,即可就地格杀——哪怕是荣光之裔也不能幸免——那将会由大持剑者亲自予以裁决。
教团的威势就是如此可怕!
并且——
绝不妥协。
脑海中掠过关于教团的种种传言,艾米眼睛微微眯起,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琐碎的时候,微微停顿整理思绪,他看向面前被荆棘黑纹所覆盖的苍老面容,与那双令人不由自主涌起寒气的碧绿眸子对视着,单刀直入的切入主题:“秩序之光亘古长存,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是靠我们自身争取而来——实不相瞒,今夜冒昧打扰正是为了向您请教有关黑暗疆域的事。”
“你了解这些有什么打算吗?”老人不紧不慢的问道。
“或许会踏上和您一样的道路也说不定。”少年说道,黑亮的眸子在火烛的吞吐中明灭不定,“但更多的是我的好奇心,探索未知是人类的天性,我想要知道,知道那片迷雾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先民曾言,猫有九条命,亦曾有言,好奇害死猫——这是为了使我们谨记我们自身的渺小无知——以及脆弱。”老人摇摇头,没有正面作答,只是说道,“盲目痴愚的混沌,盲目痴愚四字正是先民为我们留下的注脚,不去认识它,不去认识这个世界,秩序之火才能永恒不灭。”
“不去认识故步自封又谈何进步,一辈子困守于永夜长城——不,是渐渐熄灭的火种之内,我们这些自诩传承先民意志的荣光之裔又与囚徒何异?”艾米径直反问道——他对成为宛若黑暗中漂泊无归幽灵一般的旅人毫无兴趣,但对盲目痴愚的混沌以及其衍生物有着近乎本能的求知欲——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有些病态,但一想到自己有意识以来展现的总总特异之处,他并没有将此太放在心上。
“窥视不应当窥视的秘密,终将招致毁灭。”老人以告诫的口吻说道。
“但不了解无名者之雾,不亲身踏足其中,失落的王都普罗米修斯永远只是水中之花,镜中之月。”少年不是不知死活的人,盲目痴愚的混沌连先民都要忌惮三分,更何况他这个血统稀薄的后裔。
“……”年迈的旅者微微沉默,“你想要知道什么。”
“一切。”艾米回答道,“关于无名者之雾的一切。”
“一切?关于混沌的隐秘从来没有一切一说。”然而老人只是摇头,“即便是我,所知晓的也不过是至深之夜的冰山一角。”
至深之夜,是火种之外永夜长城以内沦陷区的特称。
因为在那里——
失却了光。
“即便相对于混沌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少年偷换了一个概念,并以诚挚的语调露骨的称赞道,“您也是最权威的资料库,您本人就是全人类的宝贵财富。”
“资料库?”对于这个陌生的词汇老人微微颦起眉头。
“抱歉,我有说过这个词吗?”艾米摸了摸鼻子。
身材佝偻的旅者摇了摇头,并没有太在意少年的失语,只是看着他黝黑但闪亮的眸子,一字一顿的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无论如何都要了解无名之雾,都要接触秩序之外那光怪陆离的世界吗?”
艾米没有回话,只是寸步不让的与之对视。
沉默,还是沉默。
良久之后,老人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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