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二十,北地滴水成冰,一场大雪过后,士兵们忙着打扫营帐前面的积雪,在另一侧,有后勤的将士们支起一口大锅,正在循环熬着生姜红糖水。
如今生姜,军需里面有一定的库存,不过红糖可是金贵之物,产量不多。这些都是青璃提供,她嘱咐士兵们,每逢气温骤降的时候喝上一碗,预防风寒。
大早上喝了生姜红糖水,觉得身体暖暖的。城北大军的士兵们已经穿戴整齐,等候一天训练的开始。
突然,有士兵骑着快马紧急来军营里报告,大秦没有一点征兆,主将带着不少人马兵临溧水城,守城的士兵从城墙上向下一看,黑压压都是人,为首穿戴盔甲的正是大秦上将军,宇文鲲。
少将军不在营帐之中,手下的将领提议,吹响号角,这样无论在平阳的什么地方,只要有城北大军,就有号角之声。
彼时,淳于谙正在树屋里面苦等青璃,他听到号角声心道不好,急匆匆走之前,龙飞凤舞地留下一行大字解释。
从泗水城调集了兵马,开往溧水城,溧水城街道上已经没有百姓的踪迹,一片寂静,或许是天才刚亮,时间太早,路边的铺子没有开张,或许动静太大,百姓们已经得知了消息。
巡逻的城北大军面容严肃,警惕性很高,碰到大队人马,退后到一边,他们看到少将军淳于谙,终于松了一口气,镇定下来。前线的士兵们说,大秦这次下了血本,至少带了几十万人马。
大秦蛮人,身强力壮,一次招募几十万士兵,却也不是难事,目前的局势,大秦已经不能容忍任何一次失败。
上了城门之后,淳于谙才明白,宇文鲲这次为什么会主动出击。
薛谦穿着一身棉服,手上拿着木桶做的简易望远镜正在远方张望,目前大秦士兵已经在不远处安营扎寨,似乎打定主意要驻扎下来,不夺回溧水城誓不罢休。
“情况不妙。就知道宇文鲲没那么容易倒下去。”
薛谦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投诚大周,心境上有了一定的转变。最开始总觉得自己是被逼无奈,因为被夏荷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已之下的艰难选择,他觉得自己是溧水城的罪人。
最近一段日子,溧水城还是原来的模样,和大秦人通商的商家,改为和大周做生意,收入并没有减少很多,百姓们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完全无人提起此事,也没有任何对他的不满,薛谦觉得自己似乎得到理解,就放下了包袱。
“不止如此,而且说服了一些北地的小国联合。”
底下的旗帜鲜明,五颜六色,代表多个国家联盟。宇文鲲定是用三寸不烂之舌,与这些小国勾搭成奸,组成同盟一起联合进攻,就和当年南部小国攻击大秦沐阳城一样。
当年大秦背后挑拨,坐收渔翁之利,而这次是逼不得已,提马上阵。
溧水城被多个国家联合军队兵临城下,形势不容乐观,尤其是北边一些小国,由于常年处在冰寒天气,他们国家的男子人高马大,很有力气,比大秦士兵还要勇猛几分。
“少将军,您看如今,如何是好?”
薛谦心里没底,一旦溧水城被夺回,最先遭殃的就是背叛大秦的他,他到底无所谓生死,可还有一家老小,这种情况让他心里没底,很是忧心。
“无妨。”
淳于谙居高临下,看了片刻,眉头轻微皱起,深眸中的情绪很快被抹去,又变得古井无波。虽说大秦人马激增,对这场战事没有好处,但是两军对垒,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想取胜,至少要占上两点。
天时,这点可以划去,这种冰天雪地的气候,不适合大周士兵作战。但是地利,己方守城,有坚固的城门作为屏障,士气高涨,至少占了地利和人和。
“宇文鲲阴险毒辣,还不一定耍什么阴谋诡计,少将军小心行事。”
薛谦欲言又止,之前同样在大秦做武将,宇文鲲什么脾气秉性他很了解。原以为只是对敌人小人罢了,没想到自己人也要陷害,为了上位,权势,不择手段,滥杀无辜。
北边国家组成联合大军,这点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因此还要重新制定作战计划。幸好城北大军及时补充了士兵的人手,两方士兵人数相差不大。
城下,宇文鲲骑着快马,身后跟着五百人马的铁骑,这些人马都是他护卫队,他很快策马来到溧水城脚下。
薛谦啊薛谦,他宇文鲲只不过去了京都那么几天时间,溧水城就被投诚交了出去,这口气让他怎么咽得下?不过这样对他也有利,之前和皇上诬陷薛谦和北堂谚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皇上不信都不行。
于是,最近的日子,他都在忙着抓北堂家族的族人,通敌叛国,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薛谦一定想不到,自己的行为造成惨重的后果。
“上将军,淳于谙似乎在城墙上。”
北风呼啸,把地上的雪花卷起,在空中飞舞中。马蹄子踩过,雪如风沙过境一般凌乱,宇文鲲撩拨了一下头发,顺便整理了一下发型,这才眯着黑豆一般小眼睛,抬头向上看去。
“淳于谙,早晚有一天让你做乌龟王八!”
宇文鲲恨恨地说了一句。不久前轰炸泗水城门,让他差点一命呜呼,成了惊弓之鸟,每每到深夜,都被噩梦惊醒,总以为自己被炸飞,变成模糊的血肉。
那东西的威力太过霸道,宇文鲲曾经联系过在大周的探子,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可以肯定,现在淳于谙也没有存货,估计就是一次性的买卖。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他的脑海里总是出现青璃那张明艳的脸蛋,娇嫩欲滴,眼眸如春天的山泉水,清澈的水流里泛着落花,缓缓流动,让人不自觉产生一种心灵上的宁静。
这些,对于杀人如麻的宇文鲲来说,仿佛就是救赎,他要得到青璃,不惜一切代价,还有一个原因,他要让淳于谙失去最重要的人,以此来报复多年战场上留下的积怨。
想到从前的狼狈,宇文鲲“呸”了一声,正准备骂娘,可惜,淳于谙看到他之后也没有理会,一转身,人不见了,让他一个人傻傻地在雪地里。
北风肆虐,像一把刀子,割在了宇文鲲的脸上,他紧了紧披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转过头吩咐手下,照这样的情况,等到午时,发动第一轮的进攻,绝对不给大周准备的时间。
回到营帐中,淳于谙立刻召集将领们议事,众人对着沙盘愁眉紧锁,溧水城关外一共三个城门,如果大秦分兵马同时强攻,己方坚持还要狠下一番力气。这个时候外面皑皑白雪,用火流箭行不通。
“少将军,属下看没有问题,溧水城外山石多,我军已经有大量贮备,到时候可以投石攻击。”
这种方法虽然蠢笨,不过很有效果,能砸死几个是几个,冰天雪地,除非两军正面对抗,若是守城,不如用最简单的办法。
问题不在乎用何种手段守城,大周的目的是快攻,马上占领下一个城池沛水城,而宇文鲲的做法,就是把他的计划打乱,士兵的人数比预算要多出一部分,己方如何迎敌?
“不如等来年春天,再战?”
冰天雪地,穿着厚厚的棉衣,士兵们行动迟缓,不如大秦蛮人矫健,战马上也差了一个档次,很多方面的弱势都没办法弥补,大周士气高涨,若是失败一次呢?目前,大周必须青云直上,一路向前。
讨论来讨论去,众位将领看法并不一致,大家进行了激烈的辩驳,谁也说服不了谁,憋得面红耳赤。
淳于谙始终保持沉默,他用手下压,做了一个停止的姿势。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先看看大秦拿出什么手段,再议。
晌午时分,宇文鲲带领大秦和北边几个小国一共六七万人马兵临城下,淳于谙接到战报,和众位将领上了城墙,他倒是要看看,光靠着云梯,在这冰天雪地里,大秦蛮人如何爬的上来!
“淳于谙,好久不见啊,本将军对你那是想念的紧,当然,更想你夫人。”
宇文鲲悠闲地坐在一辆露天的马车上,前面对着炭盆,还有一个大秦的女子为他端茶送水。打仗还带着人伺候,这种奇葩事也只有他能干的出来。
淳于谙双眸里夹杂寒意,让他整个人变得无比锋利,周身散发着巨大的气场,冷风吹过,黑发随着风狂舞,如果两人面对面,他恨不得马上结果了这等小人。
“哎呦,怎么不说话了?本将军与淳于少将军手足情深,同玩弄一个女人怎么啦,你们说是吧?”
淳于谙沉默,更加助长了宇文鲲的气焰,他挑了挑嘴角,心里笑开花,第一次在口头上讨到便宜,他一脸得瑟地回头问大秦士兵,得到的自然是一片马屁声。
少夫人每次都要被这种残废侮辱一次,大周士兵们咬破了嘴唇,恨不得大开城门出去拼命,他们无法忍受心里地位崇高的人被这样的萝卜头玷污!
这种时候,和小人逞口舌之争就落了下乘,士兵们不想让少将军淳于谙说话,有将领大嗓门,冲到前面,把手放在嘴边扩音,大叫道,“宇文鲲,我们少将军和你不是兄弟,哪有一个娘生的,个头差这么多的,别乱认亲戚!”
“对,我们少将军没有土拔鼠的亲戚!”
气氛被调节过来,大周士兵们哄堂大笑,土拔鼠这个外号,还是少夫人起的。众人向下看,越看越形象,五短身材,小短腿,尖尖地脑袋,黑豆一般小眼睛。
“混账!”
再次被人用身高做文章,宇文鲲快气炸,个子矮怎么了?大秦上将军是他,而不是那些壮实的傻大个儿,这帮嘲笑他的大周狗,早晚让他们全军覆没,一个不剩!
“上将军,攻城吗?”
旁边有将领不敢笑,尽量严肃,也不知道谁那么会起外号,土拔鼠,这名字已经在大秦士兵中流传,但是他们可没有胆子在上将军面前说,除非不要命了。正如现在,他憋笑辛苦,硬生生成了面瘫。
“哈哈,在攻城之前,本将军先送他们点礼物再说。”
宇文鲲阴狠地眯了眯眼,对着身旁的贴身侍卫耳语几句,片刻之后,两个人绑上来一个女子,士兵们很粗暴地把人推到在雪地里,女子低着头,成跪坐的姿势。
两军已经僵持了很久,这边青璃一个人在树屋,没见到淳于谙,总觉得不踏实,她在空间里找了一些治疗腿伤的药膏,又准备了吃食,策马一路狂奔,走最近的直线距离,用了一个多时辰,到达了溧水城。
“少夫人!”
士兵在下面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城迎敌,青璃的到来,让众人越发镇定。
“众将士辛苦,回头好好犒赏一下!”
养殖场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形成很大的规模,现在士兵们吃上肉已经不是稀奇事,时而还有鸡蛋补充体力,青璃的理念是,行军打仗,一定要吃饱穿暖才行。
气氛太过紧张,不适合话家常,青璃对着众人挥手点头,从马头上解下包裹,在一个士兵的带领下,上了溧水城城墙。
城墙下面被宇文鲲控制的女子迟迟不抬头,众人也不知道此人是谁,看身形,肯定不是少夫人,那么宇文鲲此举有什么意义?
青璃刚上城门,站在淳于谙身后,她还来不及和他说话,见到城下被捆绑住强迫下跪的女子,青璃惊讶地睁大眼睛,叫道,“薛蓉!”
“妹妹!”
薛谦大惊之色,刚才就觉得女子有些眼熟,因为低头,距离远,看不清楚脸,他一直在想这个人哪里见过,被青璃这么提醒,他恍然大悟,此人正是妹妹薛蓉!可是她怎么到了关外,又落到大秦人的手中?
夏荷和夏燕回到平阳省亲,离家几年,也想多住一些日子,薛谦这边有琐事忙乱,中秋之后就没回过家,自然也没见到妹妹。薛蓉在他的印象里,有些骄傲,爱惹祸,不过明事理,心地不坏,怎么被人拐到了城外?
雪地里冰冷,一种寒气渗透到膝盖中,薛蓉苦笑了下,她有些麻木了。这个时候,怎么才能最快的死去,解决掉自己这条贱命?
流掉了孩子,以为一切都是终结,可是他又回来了。溧水城被大周占领,成了定局,他说,该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他要娶她为妻。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薛蓉是恨的,一切都来得太晚,肚子中的孩子已经不存在,这是永远的遗憾,二人的裂痕也无法弥补,所以她坚定地拒绝,并且指出,二人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他说他不接受,如果这样,他就把二人的事情说出去,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帕子,上面是落红,她初夜的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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