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接触到暖源,江兮浅终于安分了些,梦里迷迷糊糊的,好似又陷入了一片黑暗般。
隔天。
雨早已经停驻,江兮浅醒得格外早,却不其然瞧见靠在床头眯着眼睛的男子时,顿时尖叫一声,“啊——”
“小姐,怎么了?”守在屋外的若薇惊慌失措,就要进屋。
江西强赶紧轻喝一声,“没,没事。你先回房歇着吧。”
“……是。”若薇抿着唇,沉默半晌还是同意了。
听到走远的脚步,江兮浅这才大松了口气。
楚靖寒瞧着她,脸上没有异样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对他来说谁多谁少,都没什么关系。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江兮浅压低了嗓音,很是懊恼。
“呵呵。”楚靖寒没有解释,而是反手将她涌入怀中让她靠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身上略嫌寒冷的温度,她抿了抿唇责难的话到了唇间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想到昨夜的噩梦。
她咬着牙,不知为何自己竟然又做了同样的梦,同样的场景,追杀,逃命。然后是无边的刑罚,自自己重生归来,离开凤都再无忧谷的那段时间,自己也经常做那样的噩梦;可再次回到凤都却是第一次,她真的有些懵了。
以往梦到那样的场景,她只当是自己的恨。
对江嘉鼎无条件偏袒季巧巧,甚至将原本属于她的名声、地位、婚事都让给季巧巧的恨,让她无辜枉死的恨。梦中他惨死那些的人的刀下,承受着无边的折磨,虽然梦中她担忧、尖叫,但醒来时却有着莫名的快意。
有时候她甚至幻想着,若有机会自己真的要让江嘉鼎尝尝那种百刑加身的滋味。
可是不知为何,这次她却有些动摇了。
“别担心,还有我。”楚靖寒只当她是对那求而不得的父爱的眷恋和憧憬,轻轻拍着她的背。
“嗯。”江兮浅肆意地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木香,原本焦躁的心一点点安静下来。
不得不说,这其实是个美丽的误会。
对江嘉鼎,她早就已经心如死灰,如果当真非要说眷恋,那也是对她七岁之前那个江嘉鼎,那个疼她、宠她、待她如珠如宝的江嘉鼎的怀念。
只是人,到底是会变的。
靠在楚靖寒怀中,江兮浅闭上眼,纵然血脉相连的父亲,待自己也不过那七年时光;紧紧靠着那若有似无的感情牵连的他,又能疼宠自己多少年呢?
她闭上眼淡淡地想着。
“皇上既然将接待各国使臣的任务给了你,你……呆在这里当真无事吗?”
眼瞧着太阳从遥远的天边,慢慢悠悠地略过云层与大地微笑着打着招呼,江兮浅深吸口气,声音带着些许飘忽。
楚靖寒抿着唇,嘴角扬起单薄的弧度,“他们哪有兮儿重要。”
“……”江兮浅嚅了嚅唇,罢了,是不是男人都这么油嘴滑舌。
“昨夜里没有休息好,可要再睡会儿?”楚靖寒略有些担忧地瞧着江兮浅,他可没有忘记昨夜他来时,这丫头在床上惊恐地唤着“爹爹”,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不断地往下落,没入枕巾中。
他就算想要安慰都无从开口,只是江嘉鼎那般伤她,她为何还要眷恋至此。
“唔。”江兮浅略微沉吟,每次做那样的噩梦醒来之后,都好似被抽尽全身气力般,身子软软的没有力气,索性今日无事,明日是皇帝寿辰,看来她今儿是需要好好的养精蓄锐了,“我再睡会儿,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就是皇帝大寿,今日应该有很多事要忙的……”说到这里她这才后知后觉,猛地抬头瞧着楚靖寒,“你昨夜守了整整一夜?”
以往在无忧谷时,每次做恶梦时,师父都会守在自己身边;没想到他竟然当真受了自己整整一夜。
楚靖寒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想太多,好好歇着。”
“……你也早些回去歇会儿吧。”江兮浅的声音有些低低的,却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淡。
“好。”楚靖寒深吸口气,将她平放在床上给她掖了掖被角之后,在她额头上落下宛若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之后这才转身,足尖轻点,整个人来无影去无踪。
汐院中,江兮浅布置的那些明岗暗哨,在他面前就好似无物般。
不过也是,往日她未服用圣灵果之前,他就能与她打成平手,如果光看轻身功夫,她或许还不如他,想想也就释然了。
原本打算安安静静地休养一天,好好准备隔天的皇帝大寿,因着“无忧公子”也在邀请之列,她原本准备好的贺礼自然也应该换个身份送出,索性她当初从无忧谷带回了一副不过的高山流水图,是她先来无事时仅剩的为数不多的绣品之一,用来做寿礼倒也不算差了。
其实若是以臣女的身份出席,送礼自然是轮不上她的。不过既然担了准三皇妃的名头,若是不准备寿礼,只怕明日又会被某些人拿着错处。
江兮浅又用套毛针细细将整幅绣图捋了一遍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五月二十八。
对凤都,对晁凤,甚至对天下来说都算得上是个特殊的日子。
凤帝寿辰,各国来晁,所有封疆大吏都携家带口前来庆贺。
就连伤口尚未完全愈合的江嘉鼎也出了蚕室,带着肚子凸出好似颗皮球般的季巧萱,准备携着江兮浅兄妹三人入宫贺寿。原本他还在养伤其间,不去也没什么。但若是被有心人拿着错处,便是对皇帝的大不敬,他这样看中名利、地位的人又怎么会让其他人有这样的机会。
倒是让江兮浅好奇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文武居然回来了,虽然人黑了,也瘦了不少;但明显瞧着精神多了。而且他看她的眼光中也多了些什么,嗯,说不上来,不是愧疚,不是悔恨,却异常的灼热。
“斌儿呢,那孩子怎么还不来。”季巧萱单手拢着小腹,任由张妈妈搀扶着。
到底十余年未怀胎,现在年纪也有些大了,挺着肚子站久了就有些受不了。
江兮浅只带着若薇和素衣两人,她眉头也微微蹙着,“娘若是累了,就到马车上去歇着吧,若薇你去雪阁瞧瞧,那小子明知今儿要早早入宫,还在磨蹭什么呢?”
“是。”若薇应声而去,可刚走出几步远就瞧见江文斌的贴身小厮观语神色慌张,匆匆忙忙地朝着他们跑过来,口中还不断地叫唤着,“小姐,小姐不好了。”
“今儿帝皇寿辰,皇天庇佑,胡说什么。”江兮浅俏脸一沉,“你家少爷呢,这般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观语缩了缩脖子,颤颤惊惊地将手中的信笺递给江兮浅,“四公子,四公子他离家出走了。”
“什么?”
季巧萱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黑漆漆的好似什么都看不到般。
“这个臭小子。”
江兮浅打开信笺迅速地浏览着,心头却是百味杂陈,“斌儿离开这么久你们都没发现,你是怎么伺候的。”
“奴……奴才……四公子昨儿上午回来时神色有些恍惚,说,说想要休息让我们都不能打扰。”观语面上也很是委屈,他怎么知道四公子竟然会打这样的主意,就算要走也带上他嘛。
呼,小姐真的好恐怖啊。
江兮浅面色沉着,季巧萱却是急切地上前两步,拉着江兮浅的手腕,“浅浅,斌儿,斌儿他……”
“放心吧娘,没事的。”江兮浅抿着唇,转头瞧着若薇,“若薇你立刻拿着我的名帖去楼外楼,请楼主帮忙寻找斌儿。娘,皇帝寿辰,我们还是先进宫吧,可不能误了皇上的吉时。”
季巧萱嚅了嚅唇,也只能点点头。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江文斌可以慢慢找,可皇帝的寿辰吉时却不等人。尤其是今儿还有那么多的使臣、封疆大吏,若是被人拿着把柄,那可不仅仅是江嘉鼎遭殃。
“浅浅说得是,娘,我们还是先进宫吧。”江文武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江兮浅捏着信笺的手上,她甚至没有要将信笺拿给他们看的意思,呵呵,虽然早就已经明白、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可当真面对起来,还真是挫败。
江嘉鼎面色黑沉,浑身散发着低气压,观茗搀扶着他,一路无话。直到快到宫门时,他这才瞧着江兮浅仍下一句,“到了宫里,记得安分些。”
“……”江兮浅连瞧都懒得瞧他一眼,果然她还是恨他,恨之入骨,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扒其皮,抽其骨。
因为是皇帝寿辰,宫宴设在最恢弘庞大的卿兰殿内。整个卿兰殿乃至皇宫都整治一新,张灯结彩,披红挂瑞。无处不透漏出皇家那至高无上的气势和威严气派,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也都穿红簪花,到处都流露着喜气洋洋的景象。
虽然前日夜中一场大雨,导致原本定在殿前广场上的宫宴临时改道了殿内,可是布置却丝毫不差,一丝不苟的。在殿内摆放着的花盆内,分明是夏日却群芳吐艳,花团锦簇,一盆盆盛放的花卉装点着各个角落,倒称得上是奇观了。
放眼观望,每处精致都透着精致和情趣;广场上彩旆飘飘,微风和煦,尤其是那各色明艳宫装的少女们,更显得整个大殿热闹非凡。
好在,江嘉鼎如今已是五品官员,位置拍在最末端,季巧萱、江兮浅等人的位置更是末中之末,倒是难得的安静。放眼望去,整个大殿堪比整个汐院,她只能看到约莫两百米远处那二十七阶玉台之上的龙椅,而后两边都是矮桌,地上铺着蒲团。西蜀使队,南诏使队,晁凤各个封疆大吏,达官贵胄……
时间推移,江兮浅跪坐在蒲团之上,瞧着季巧萱的略微有些苍白的面色很是担忧,“娘若是身子不适,去外面走走,透口气也好。”
“……无妨,不碍事的。”季巧萱强撑着,本来自打有孕之后,因着年纪、身子她连运动都少有,最多也就是到院子里面溜溜腿脚,何曾做过这么费心费力的事,只是人家是天子,她能如何。
江兮浅嚅了嚅唇,也知道她的忧虑,想想也只能将劝慰的话咽了下去,只是心头却打定主意要时时关注着季巧萱,她好不容易才将这个孩子保住,让他平安长到这么大,绝对不能因为她的一时疏忽而让这个孩子连看到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皇上驾到!”陡然一声夹着嗓子的尖利声音破空而出。
所有安坐在位置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恭恭敬敬地跪下,齐声喝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呵,众卿平身。”楚擎天身着黄色五爪金龙蟒袍,头顶龙冠,整个人精神奕奕。虽然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但到底是自己的生辰,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今日萧太后也出席了,果然无忧谷不愧是无忧谷,整个晁凤所有太医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症他竟然只花了短短几日就让太后身子大好。当然这些话他都放在心里,绝不可能说出来,面上早已是处变不惊。话音刚落,卿兰殿外面的广场上约莫百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一排排礼炮,顿时打响。
“各国使臣远道而来,朕不甚感激,略备薄酒,大家尽兴尽兴。”楚擎天点着头,对着众人。
“呵呵,我西蜀送上云锦百匹,蜀缎千丈,宝石若干恭祝凤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楚擎天话音刚落,苏云禛起身对着他拱了拱手。
“呵呵,禛皇子能来朕已经很高兴了,哈哈;替朕谢谢蜀皇。”
“我南诏特送上骏马百匹,祝凤帝福寿安康。”南诏派出的是太子君子语,穿着打扮与晁凤、西蜀略有所不同,不知是南诏国庆还是他个人喜好,衣衫很是艳丽。
“哈哈,好啊,好啊。”楚擎天很是开心。
南诏盛产骏马,便是晁凤、西蜀都赶不上的;晁凤是农业大国,风调雨顺,百姓家有余粮,生活算是富足,但有一点军队建设上,步兵自是不说,但骑兵这一块却远远比不上南诏。
追根究底就是因为马,传说南诏的马有真龙血脉,所以比之旁的回更加英勇,反应在战场上便是更不畏强敌。
打过仗的人都知道战马优劣对骑兵的重要性,可也不知道传说是真是假,南诏的骏马之名却是天下人尽皆知。但很奇怪,就算是从南诏购入了好马再来配种生下的小马,比起其父辈,都要逊色不少。
是的,南诏从来不卖母马,所有买卖的都是公马。
江兮浅端起酒杯,掩饰嘴角那不屑地轻笑,真龙血脉,当真好笑。
龙儿都是她好不容易从深山老林中挖出来的,虽然她给它取名龙儿,那也是因为它是汗血宝马之故,而且它的额头前方有个好似龙角般的凸起,所以她笑称它是龙骑。
至于南诏的那些马,顶多是因为放养得当,更野性些罢了。
接下来一些封疆大吏也送上了不少好东西,其中更有甚至直接送上黄金百万两,江兮浅摇摇头,难怪众人皆喜欢办寿辰,瞧瞧这场宴会下来,楚擎天的私库可是充盈不少。
“哈哈,众位爱卿,各国使臣,大家远道而来,朕敬大家一杯。”收完礼的楚擎天很是高兴。
“皇上万福金安,福寿无疆。”众人齐声喝道。
“哈哈,好!”楚擎天很是豪迈,一饮而尽。
坐在他左边的皇后却有些面无表情,只是在众人恭贺时,会礼貌地颔首;右边的凤贵妃却是时不时地劝着楚擎天在他身边说些什么,只是太吵杂,又距离太远,她听得不甚清楚。
“祝陛下龙体安泰,晁凤国运盛昌。”就在众人恭贺间,只见在靠前的地方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身后,粉衫女子起身盈盈福身,“臣女越幽莲愿为皇上表演一曲。”
楚擎天瞅着越幽莲,连连颔首,“哈哈,原来是越爱卿的孙女,好,好。”
越幽莲抱着琵琶盈盈浅笑,缓步迈入殿中的空地,原本表演的舞姬和歌姬骤然雅雀无声,她对着众人再次福身之后,“臣女献丑了。”
一曲悠扬的春江花月夜,用琵琶演奏出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呵呵,赏。”楚擎天很是高兴,大手一挥。
越幽莲的琵琶虽然悠扬但却并不出彩,随着时间纷纷流逝,有她的开头之后,后面各个官家小姐纷纷表演起自己的拿手绝活,为皇上表演祝寿是假,能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吸引各家优秀的才子俊杰的眼光才是真。真何况还有通房侍妾全无的三皇子、凤小王爷这样无数少女梦中的良人在。
就算无法拥有三皇子对待江小姐的那般真心,便是分出些许给她们也好。多少佳丽打着这样的心思,每位小姐的出场,都是巧妙的竞技,她们都小心翼翼地打压着对方,而后又朝自己心仪之人传递情谊,自然也少不了代表的各方势力的争夺。
江兮浅走马观花地扫过那些宛若走过场般的千金佳丽,嘴角微微勾着;对她们竟然朝楚靖寒大胆地投去或羞涩、或爱慕的神色表示无比的淡定;那个人此刻完全像是绝缘体般,毫无所觉,倒是让人觉得好笑。
反而是凤邪,不时地回一个骚包的笑意,让那些千金佳丽连心跳都慢了几拍。江兮浅有些不懂,这凤邪怎么看都不像是断袖好吧,如果真要说,不时楚靖寒会更像些?
一直很心不在焉的江兮浅却没有注意到,此刻站在场上的少女,一曲完毕,她对着众人行礼之后,声音清脆,“听闻三皇子的未婚妻贤良淑德,是晁凤有名的才女,今日怎么不见她为皇上祝寿?”
“嗡——”
“浅浅,浅浅。”江文武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季巧萱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江兮浅微微摆手,起身瞧着那少女,微微一笑。
“你就是三皇子的未婚妻江兮浅?”君子柔名字虽然带着柔字,可整个人却跟柔丝毫不沾边。虽然比不上苏云琪那般刁蛮任性,但整个人却异常的强势。
江兮浅微微一笑,轻移莲步福身,走到殿上对着楚擎天盈盈一拜,“臣女江氏兮浅祝陛下寿命处长同日月,寿如山海更悠哉!”
“哈哈,好!好一个寿命长出同日月,寿如山海更悠哉。”楚擎天很是高兴,“江爱卿生了个好女儿啊。”
顿时满殿视线皆投向江嘉鼎,知道内情的带着嘲讽,不知道的带着羡艳。
“当不得皇上夸赞。”江嘉鼎硬着头皮,行礼道。
“呵呵,不知浅丫头今儿给朕带来什么表演啊?”楚擎天摆摆手,满不在乎的。
江兮浅心里对君子柔咬牙切齿,可是却不得不深吸口气。
“既然你是凤都有名的才女,不如我们共舞一曲如何?”君子柔语带挑衅。
“……”楚擎天也没想到君子柔竟然会这么直接,不过她是南诏公主他也不好说什么。
南诏柔公主,一舞惊天下。
这话若换了旁人,是为她解围;可若是君子柔,只怕是挑战了吧。
就在众人都为江兮浅捏把汗的时候,江兮浅却只是微微一笑,声音清浅,不掉从容,“既然柔公主有此雅兴,兮浅若是不从,岂不显得小气,柔公主请。”
“好!”君子柔原本对江兮浅那种宛若小鹿般稚嫩却又透着绝美的柔弱女子很不感冒,此刻见她竟然胆敢应下她的挑战,心中不由的对她高看两份,她转头对着南诏的乐师,“凤舞九天,江小姐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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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儿:这章实在是不好取名字,打了个擦边球,好吧……
这一卷最多还有两章的内容如果一章能写完是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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