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腿之仇,毁容之恨。
最最可恶的是,她竟然毁了她费尽心思力气经营数载,对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达官贵女小意讨好才得来的名声;她数载心血就这样简单地被她毁于一旦,可恶!可恶!可恶至极!
相府大小姐,相府表小姐,一字之差,万里之遥;她虽然得宠,可在这人才济济,达官贵胄云集的凤都,门庭仍在,大都不会接受她这样的儿媳;她自幼便看得比谁都明白。江兮浅却是不同,相府正妻嫡出,刁蛮如何,心如蛇蝎如何,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又如何,早年先帝的一纸赐婚就给了她所有的保障;赐婚,她威远侯府世子妃的位置稳若泰山,可她呢?
她有什么?同样身为江嘉鼎的女儿,她得到了什么?
以往江文清尚在,她就倾慕与他的温文儒雅,风度翩翩,尤其是在对待江兮浅时,那宛若珍宝的态度,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大抵就是如此。
只是他竟然,竟然逃了。
哼,那件事情到底是被压了下来。自幼她就明白,在季家她是不同的,父亲表面上对她关切,可实际却厌恶得紧,直到母亲临终前她才知道为什么。
不是自己的孩子,能做足了表面功夫,已是不易,只是她却恨。
若非那季苍华,她娘又怎么会死?
若她娘不死,这相府正妻的位置又怎么轮得到季巧萱?
她又怎么会以相府大小姐的身份沦落成表小姐?
江嘉鼎到底是待她不同的,从她来相府的第一日她就知道;长在沪南织锦之乡,又怎会认不出云丝雪缎;她故意提出想要那套衣衫,不过是顺势试探江嘉鼎到底是否如娘所说的那般对她有情有义却因为身份之故,不得不另求当时的季家大小姐季巧萱。
结果大出所料,也在情理之中,他到底对她们娘俩抱着愧疚的,云丝雪缎的衣衫竟然就从那相府受尽宠爱的大小姐手中落到她身上;连带着还有无数的珠钗翠环。
那江兮浅越是珍视的东西,越是看重的东西,她就越是要夺了过来,然后在在她面前故意挑衅,而后将她嚣张蛮横的模样让众人知晓。
从此,江兮浅的刁蛮之性,恶毒之名慢慢传出;她再暗中推波助澜,毁一个宛若白纸般的大小姐比什么都容易不是吗?
事实证明她是成功的。
江兮浅最终受不了众人的谴责,选择了逃避;虽然江文清也出走,但到底相府只剩她一个小姐了;就连江嘉鼎的结发嫡妻也不得不为了官家之间的正常交际开始认真地培养她。
琴棋书画舞,她费尽了心思。
不分寒暑,苦练琴技舞蹈;不分冬夏,苦背棋谱,钻研书画;虽然不是样样精通,可在凤都上流圈子的达官贵女中,她自认也是数一数二的。
终于,那年云湖盛会上她脱颖而出,一举夺魁;而后再加上她的故意引导,很快人都道相府表小姐,凤都第一才女德才兼备,贤良淑德,可谁知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名声她付出了多少?
她以为,只要她在名声上、能力上打败江兮浅;
她以为,只要她证明她比江兮浅更适合齐浩远;
她以为,只要她能做到那些,江嘉鼎就会改变态度,改变决定。
是了,她以为她能的。
凤都生活数载,她可不是那些没心机只知吃喝玩乐的天生贵女,她想要过得更好就必须靠自己,江嘉鼎既然给了她相府表小姐的地位,必然不会再对外承认于她,不然视为乱伦!
如此丑闻,官场虽不少见,却少有拿到台面上,她从来都看得清楚,江嘉鼎看中自己的前程比什么都重要,甚至包括季巧萱!
所以她以为她能的,威远侯府与相府联姻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拉帮结派,相互支持;江嘉鼎朝中位列一品相丞,又受尽圣恩;威远侯府虽手握重兵却被新帝忌惮,两府联姻,必然是皇帝所愿意看到的结果,所以齐浩远,她志在必得。
是了,江文清算什么?
区区相府公子,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江嘉鼎也必不会同意;不然江文清如何会逃,他从来孝顺,万不会做出忤逆的事来;在见到齐浩远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要他!
那清新俊逸,玉树临风的男子,虽比不上江文清那般温文尔雅却器宇轩昂,但齐浩远有一样是他比不上,永远都比不上的,威远侯府!掌管晁凤三军之首的威远侯府,这样的背景,权势、地位,就算江文清倾其一生也比不上。
这个想法,在她得知江兮浅与齐浩远竟然存在婚约时达到了极致。
同样是相府小姐,凭什么江兮浅可以,她季巧萱就不可以?凭什么!
难道就凭她不姓江吗?
她就是要证明她比江兮浅好,比她强,比她更适合威远侯府主母的位置,所以她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打压她。
甚至她以为她已经快成功了。
齐浩远成功地厌恶了她,甚至效果比预期的还要好,江文武和季巧萱都隐隐有向着她的趋势,尤其是江文武,好几次甚至在公开场合为了她给江兮浅难堪,顿时她自信爆满。
江兮浅那个胆小鬼竟然真的受不住打击,乖乖走了。她知道母亲曾经的侍婢明秀能力不凡,并且在她前往凤都之前就被母亲安插到相府当了钉子,那是她第一次联系明秀,才知晓她当真低调,竟然是针线房的何妈妈。
她要她死!只有她死了,彻底地消失在这天地间,才是真的没有了威胁。
后来,何妈妈派了谁去她不知晓,只知道她再也没有可能回来了。
事实证明真的,江嘉鼎派去护送她的护卫最后一个都没能回来,她放心了。
江家嫡出的大小姐没了,唯有表小姐,若威远侯府想要与相府联姻,人选非她莫属,而齐浩远在她若有似无的挑拨下,对她也不是没有感觉,只是每次她都浅尝辄止,男人都是下贱的,越是轻易得到的东西,越不容易珍惜。
她娘就是教训!
所以,她对他若即若离,齐浩远年近二十,联姻已经迫在眉睫,她甚至以为已成必行之势时,江兮浅竟然回来了。
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她永远无法忘记初见时,她那巧笑倩兮的模样,五官绝美动人,双眉如黛,粉唇如桃,尤其是一双眼睛,纯黑如墨,清澈无暇,好像能看到人的心底,水汪汪的,宛若小鹿般惹人怜爱。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出落成这般,齐浩远竟然看呆了!
不,不能!
她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悸动,不过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草包而已,就算回来了还不是任她拿捏,威远侯府怎么会要一个让他们丢尽脸面的儿媳,此时她自信满满。
只可惜,最后她却一败涂地。
赏花会上,云湖盛会上,她反击得那么漂亮,那么无懈可击……
为什么?
三皇子,姚小王爷,瑶溪郡主……
一个个都围在她身边,她就是那么的高贵清傲,走到哪里都能吸引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贵族,比起三皇子,比起姚小王爷,齐浩远算什么?
她曾费尽心机都没能得到瑶溪郡主的青眼,可她只是淡淡的一句话。
江兮浅,哼!
大意失荆州,她总算明白了,时间能改变她,自然也能改变江兮浅。
这次,既然上天给了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她倒要看看她和她江兮浅到底谁能够笑到最后;反正何妈妈已经去……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呵呵”笑出了声。
“小姐,小姐?”翠姗微微蹙眉,急促地唤了两声。
“嗯?”季巧巧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何时?”
呼——
翠姗长长地舒了口气,还以为自家小姐这是怎么了呢,“无事,只是想问问小姐,您打算何时去汐院?”
“申时”,季巧巧略微思忖。
“奴婢明白了,小姐可要午休?”翠姗将床上的被褥重新整理了一遍,斜着头问道。
“也好!”季巧巧抬了抬眼皮,“你也去休息会儿吧,申时过来叫我便是。”
“是,床铺已经铺好了,小姐您安心歇息!”翠姗恭敬地低着头退出门外,小心翼翼地阖上门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季巧巧仍旧端坐在软椅上,只是无人看见她缩在袖中的手,早已经紧握成拳,贝齿紧咬下唇,江兮浅,江兮浅,她就像是魔障般,为什么不放过她,为什么?
光明正大的家世,疼爱她的兄长,宠溺她的亲娘……
她已经拥有了她想要的一切,为什么不把未婚夫让给她,她只想要齐浩远,仅此而已。
只是这些,江兮浅都不知晓。
若是知晓,只怕也淡淡一笑而过,齐浩远?她还看不上眼,季巧巧若稀罕拿去便是。
——弃女重生——
若薇看着刚从酣睡中醒转,朦朦胧胧,眸中还带着蕴散雾色的女子,眼前晶亮却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音,“小姐,竹,哦不是秋园那位来访。”
“嗯?”江兮浅习惯性地蹙眉,秋园,回过神来,打了个呵欠。
身子软软的好似没有骨头般,伸了个懒腰,“好。”
“吱,吱吱——”
陡然她只觉得怀中一重,低下头,雪狐抬起头,满眸雾色,带着点点哀怨,尤其是在看向若薇时,那股气氛又莫可奈何的模样,让江兮浅不由得嗤笑出声。
“若薇这是虐待了雪儿?”
“奴婢哪敢”,若薇低下头,狠狠地瞪了雪狐一眼。
“吱,吱吱。”敢做不敢当的家伙!
“好了,好了,别吵!”江兮浅轻轻揉了揉雪儿雪白柔顺的毛发,“定是你贪吃了不是?”
“吱吱。”雪狐的头瞬间垂下。
“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江兮浅轻笑声,“你们也别太惯着它,该训还得训,别以为你百毒不侵就能无法无天了,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等哪日你当真吃亏了才知晓什么叫做后悔。”
雪狐垂丧着脑袋,“吱,吱吱。”
江兮浅半卧在床榻,将雪狐往枕头旁边的小窝里一放,而后这才起身,“那位来多久了?”
“刚半刻钟”,若薇麻利地取来衣衫,江兮浅很快地换好,任由若薇给她梳了个望仙髻,紫金步摇斜斜入鬓。
她看了看不甚清晰的铜镜,满意地颔首,唇角微扬,语气带着十足的嘲讽,“好了走吧,可别让我的好表姐久等了。”
“妹妹可真是贵人难请!”
刚迈入花厅还未落座就听到那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只是怎么听怎么都有一股子挑衅的味道。
“我相府在晁凤虽不是王公贵胄,却也是达官门第,这声贵人也还担得起”,江兮浅唇角微扬,“倒是表姐,许久不见,不知城外玄青庵中过得可好?”
季巧巧身子顿时僵硬,眼中恐惧惊愕一闪而逝,恢复如常,抿了口茶,遮住唇角,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自是不如妹妹这般锦衣华服,珍馐百味。”
“哎”,江兮浅也端起茶盏,轻叹口气。
就在众人都以为她要说什么安慰之言时,她却猛然丢出一句,“知道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噗嗤!”
若芸没忍住笑出了声,就连若薇也都强咬着牙,身子不断地颤抖着,面色通红。
季巧巧面色骤然一沉,“妹妹这是何意?”
“本小姐以为说得很明白”,江兮浅黛眉上挑,嘴角微勾着,“季巧巧,老是这样装啊装啊,你不累么?江嘉鼎如今也不屑来我这汐院,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妹妹这可是冤枉了姐姐”,季巧巧眸中划过一道厉色,心中冷意翻腾,江兮浅,等过了这两日我看你还有什么资格嚣张。
“哦?”江兮浅也不恼,“也罢,不知表姐今日上门所谓何事?总不至于是为了跟本小姐谈天说地,聊聊人生理想来的吧?”
“自然不是。”季巧巧像是没听出她话中的讽刺,“只是昨日妹妹答应送予秋园的衣衫被褥却没送到,姐姐只是过来问问,是相府中公短缺还是其他,若当真是中公短缺了,姐姐也好去与姑父说说,毕竟诺大的相府,要想操持好却是不易的。”
威胁?
江兮浅挑眉,这季巧巧此次回来倒是聪明了不少,只可惜再怎么变都改变不了麻袋的本质,“是啊,妹妹初掌相府,自然有许多地方照顾不到的,这人都说钱要花到刀口上,妹妹可不如姐姐这般享受,要知道汐院的家私可都是用了多年;姐姐如此为相府考虑,妹妹记得在府中库房还有不少陈年旧被,妹妹立刻遣人给姐姐取了去,姐姐可千万别推辞。”
“……你!”季巧巧强忍着将要出口的火,深吸口气,“妹妹说得是,只是这陈年就被是不是有些……”
“嗯?姐姐这是嫌弃被子陈旧?可妹妹这汐院的被褥都可也都是陈年的,相府各房总不能让表姐但特殊了去,若表姐实在嫌弃,也可添了私房的银两让针线房的奴婢们给你赶制两条被褥就是”,江兮浅此刻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语气却仍旧淡淡的没有丝毫波动起伏,“我算算,这上好的蚕丝被,蚕丝加被褥芯子,再加上下人的工钱,马马虎虎抹去零头,两条三百两也足够了,姐姐可需要?若姐姐嫌弃府中针线房的做工,要自个儿出去采买也可以的,不过我相府针织线活向来由他们负责,倒是……呵呵!”
三百两?
两条上好的蚕丝被,市面上最多也就三十两。
可江兮浅最后那句分明断了她的想法,这相府多年哪个院子里的被褥不是针线房缝制的,嫌弃她们的做工?
这不是打整个相府的脸吗?
就算江嘉鼎再宠她,也不会任由她这般。
季巧巧深吸口气,强忍着怒火,“妹妹说得是,姑父为官清正廉明,姐姐不过寄人篱下的孤女哪用上好的蚕丝被,库房里的旧被也可以的。”
“相爷果然说得不错,表姐向来明事理,若薇还不立刻让人去库房取两条旧被给秋园送去”,江兮浅给若薇使了个颜色,故意做出厉声呵斥的模样,“昨个儿就让你们办的事,今日竟然劳表姐特地跑这一趟,若日后再让我知道你们有什么怠慢的地方,仔细你们的皮。”
“是,奴婢知晓,小姐息怒,表小姐息怒”,若薇也不恼低着头恭敬地福身,离开。
“呵呵,妹妹掌管相府可真是日理万机了,姐姐这小小的秋园被忽略也情有可原,妹妹就别气了。”季巧巧低着头,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心里的想法就唯有她自己知晓了。
江兮浅轻叹,“表姐果然是宽宏大量之人。”
“姐姐初至秋园,尚有许多杂事需要打理就不叨扰了!”季巧巧说着正欲起身,却被江兮浅的话打断,“慢着,表姐这丫头,妹妹看着有些面生啊。”
季巧巧身子一顿,响起她当初威逼明柳卖身的模样赶紧道,“翠姗可不是府中的下人,只是好歹救了姐姐一名,姐姐看她是个可怜的,这才带进了相府,若……若因此让她入了奴籍,那姐姐可万死难辞其咎了。”
“哦?原来如此”,江兮浅颔首,“也罢,妹妹会与江管家说说的。”
“那就多谢妹妹了”,季巧巧的脸色略微有些扭曲,“姐姐这就告辞!”
话音落地,谁都没有发现季巧巧原本缩在袖中,雪白如葱根的玉指瞬间变成黑色,一道土色光芒贴着地板最后落在江兮浅的身上,季巧巧满意地点点头,唇角微微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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