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杨广寝宫的方向,缓缓走在风景依旧如画的行宫里,我只想远离那些靡靡之音,我所得知的军情,大多是阿及报知于我的,而其他的妃嫔,甚少知道,在她们眼中,杨广依旧是万民之主,能给她们带来富贵与荣耀。
而杨广,也用这样的笙歌艳舞麻痹着自己。
歌舞声随着我的脚步,在身后渐渐远去,我漫无目的走着,直至快到尽头,看到一个比较破旧的宅院,旧到几乎连牌匾都没有,这里我从未来过,大约是粗使宫人们的住处。
微微叹息一声,扶了圆儿的手,言道:
“天色太晚了,回吧。”
正欲转身,忽见月色下,一名老妪正费力的在溪下浣衣,宫中浣衣局的宫人们一向最为辛苦,大概是因为哪宫的主子衣衫未洗干净,拿来给她重洗,所以她才会这么晚了还如此辛劳,看她老迈的模样,心下生出一丝怜悯,对圆儿道:
“都这般年岁了,还要为生计受这般苦累,你去叫她歇着吧,衣物是哪个宫的,你明日去打点一下,别为难了她。”
圆儿答应一声,走到溪边,与那老妪说了一阵,过了一会儿,那老妪跟着圆儿一起来了,跪地磕头,连连谢恩。
我叫她起身,见她头发已经花白,步履略略蹒跚,心内不由得叹息,恐怕用不了多久,她连这个浣衣的差使也会丢了。
正欲转身,瞥见她抬头的瞬间,身子一顿,不由得转过身来——为何她看起来这么眼熟?
“你是?”我心中有些激动,猛然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问道,“你是当年本宫选来的稳婆?!”
那老妪一惊,抬头看我一眼,见我这般急切,吓得慌忙跪倒,面色惊慌之极,不住的磕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人家,你快快起身。”我亲手扶她,只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心中激荡不已,我寻她寻了十几年,只以她死了,没想到她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
那老妪见我对她如此礼遇,更加的恐慌,颤声道:
“皇后娘娘,老奴有眼无珠,方才竟未认出。”
想到找到她,杲儿的身世或许便可大白了,我紧握住她的手,又觉这样太过失礼,遂放开她,言道:
“此处不是谈话之所,你随我到凤栖殿来。”
稳婆有些战战兢兢的跟在身后,到了凤栖殿,我支退一应侍婢,见稳婆左顾右看,满面都是惶恐不安,我温声道:
“老人家,你坐吧。”
稳婆断然想不到我贵为皇后,却并不把她当奴婢看,遂激动的答了一声,施了一礼,靠着椅子边坐下,目中含泪,却又不敢流出,脸上的褶皱与手上的老茧告诉我,她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苦。
“老人家,一别十几年,本宫找你找得好苦啊!”我叹道。
稳婆一惊,警惕的看着我,双眼中盛满了恐惧,片刻之后,又带着一丝凄凉与无奈,言道:
“老奴躲了十几年,终归是躲不住了,也罢,如今老奴也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了,还有何惧?得蒙皇后娘娘这般礼遇,老奴纵死也无憾了,娘娘若要老奴的这条贱命,便拿去吧。”
看着她神色中的恐惧渐渐转为一种解脱,我心内一酸,想来她这些年的日子必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至于入宫,怕也是为了生计,迫于无奈吧。
看出我的疑惑,稳婆苦叹一声,忍泪道:
“老奴这些年一直四处逃亡,颠沛流离,有家不能归,能进宫做得浣衣奴,原本也是为了讨口饭吃,而且老奴心存饶幸,想着事隔多年,主子们哪还会记得老奴?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罢。唉,虽然老奴白日尽量不出门,到晚上才出来洗衣,竟还是没能躲过,看来是上苍注定。”
见她以衣袖拭泪,我心内却已明了,对杲儿的身世更加肯定几分,遂故作惊诧道:
“你的意思竟是有人在追杀你不成?而且还和本宫有关?你为皇子接生,是大功一件,本该重赏,本宫回宫后寻你,便是想要厚赏于你,并无其他啊,你为何又要躲着呢?”
见我面上尽是惊奇,稳婆略略讶然,面上闪过一丝疑惑,言道:
“娘娘此话何意?这些年老奴一直守口如瓶,从未把那件事告诉过任何人,难道说——娘娘竟不知?”
稳婆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眼珠转了转,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
我心思微转,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言道:
“本宫不知你在说些什么,本宫当初找了你与另一名稳婆,就是叫你们好好服侍云嫔,待她生产后,本宫必有厚赏,当初本宫也亲口允诺你们的,可是本宫回京后,你们却不见人影,只留下云嫔与小公主。”
稳婆眉目之中尽是疑惑,踌躇了一下,言道:
“娘娘的话老奴自然谨记在心,更何况老奴进京时,娘娘给老奴的家人留下那么多金银,老奴感激不已,只想着尽心尽力,帮娘娘把事做好。
后来进了皇宫,云嫔娘娘也快要临盆,有一日,一个宫女来寻老奴二人,说是奉了您的旨意,特意来关照我们二人,还给了老奴二人每人五百两银子,说是让我们按照皇后娘娘的旨意做,事完之后每人再赏五百两。
老奴何曾见过那么多的钱?除了慈悲为怀的皇后娘娘,别人有谁会来照顾我们?但当时老奴二人心里也很害怕,不知娘娘要老奴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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