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事情应该发生在七月二十六日那天晚上,整个县城有史以来最大的洪涝总算是褪去了,柏油马路上随处可见退潮时来不及回流的鲈鱼和螃蟹,它们最终都落入市井小民的口袋里,在煤炉的蒸锅里翻腾。
水橡是一个没有电影院、只有一家小医院的落后小镇,离黄海只有一个小时的车距。
农工商三用的购物中心就在小镇南边的步行街旁,而今天,就在天黑之际,暴风雨来临前的半个小时,混凝土般的乌云完全停滞,人们漫无目的地走在步行街上,热气浓的化不开,令人窒息的气压遏住了升腾的暴躁。
所有人都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想干,只想等待着暴雨来临,再躲在家里喝上一杯热茶然后睡觉。
绿油油的蜻蜓在头顶盘旋,作为风雨欲来的先遣军它们一向出现得很准时。
最近徐杨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几天前还有一大批患了流感的病人到他的小医馆买药,一个是正柴胡,一个是头孢,它们分别是治感冒和发炎的,药不贵,但胜在量多成本低,倒是让他小赚了一笔。
小医馆是没法和正规医院做比较的,之所以导致这种情况,最大的可能就是正规医院已经没有药可以卖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医院的药物储备永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徐杨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锁死的医馆们,两个员工正坐在办公桌上抽烟打牌,看到老板来头也不抬一下。
小医馆的两个员工顾杰和王明义都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兼职,而且还混得不错,医馆的服务生对他们来说算是个可有可无的工作。
顾杰舅舅家是开染坊的,毫不夸张的说镇子上一半人的衣服都要在那染坊里走一圈。所以顾杰很有钱,而王明义嗜赌酗酒,身上从来留不住超过五十面额的钞票,他此刻正抽着根最廉价烟草卷起来的臭烟,他也只能抽得起这个了。
“你们先听我说一会儿。”徐杨两只手撑在桌子上,不耐烦地说:“我们没有药可以卖了,如果你们两个还想在我辞退你们前领到一笔不菲奖金的话,最好马上、立马拍一个人去老瘸子那里进货!”
老瘸子只是个绰号,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老瘸子在两千年前就靠卖假药为生了,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有点破,反正又吃不死人,谁知道是真是假?
王明义吸了口呛人的臭烟,一边懒洋洋地说:“没看见马上就要下雨了吗?这鬼天气谁脑子有坑来买药啊?这会儿去进货铁定和傻子没二样。”
顾杰没有说话,把牌往桌上一撂,掏出手机玩起了推塔游戏。
“可不是人人都这么想。”徐杨有些恼火,他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指着两人的鼻子:“瞧见没?这是钱!你们吃饭的家伙!还记得你们玩泥巴的年纪吗?那时候你要一根老冰棍,只要把一枚钢镚扔在泡沫板上就行了,怎么?现在看不起这点钱啊?”
…………
雨天可能是沈豪最讨厌的天气了,尤其是这种难得一见的暴雨,他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不堪负重的呻吟,湿气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肩胛和后背,让他抬起手都费力。
“草他妈的天气预报,一次都没准过。”
沈豪嘀咕着,他正坐在司机的位置,手里握着油腻腻的方向盘,脚上虚踩着刹车,手里握着瓶热气腾腾的枸杞茶,透过车玻璃窗外面可以看看灰蒙蒙的雾霭笼罩在高速上,杂草横生的荒地没有一丝生机。
沈豪清晰地记得小镇每一条路的模样,他从小就在水橡镇长大,和同龄人到田里偷玉米、下河捉泥鳅、一起打小霸王游戏机,但在沈豪八岁那年,做高利贷生意的爸爸就因为讨债时打死了人被关进了监狱,只留下重病的妈妈和瞎眼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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