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县的县衙,从被明军俘获伊始,封疆的身份便使他有了区别于普通俘虏的优厚待遇——有一间单独的牢房,一日两餐,有菜有饭。相较其他的俘虏,几十个人堆垃圾似的关在一起,一天就给半碗能照出人影的杂粮粥,已然是天壤之别了。
“陈逆也是打算让本官投降……”
这样的心思在脑海中只是闪烁了一下子,立刻就被他否定了。毕竟,他们老佟家也不是没有投降过明廷的,当年的那个跟着李成栋反正的两广总督佟养甲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尤其是一想到那年接了永历帝一个眼色便将佟养甲置于死地的明军大将的义弟现在正在陈凯的军中,而且还是追随陈凯多年的亲信,连人手都是现成的,说什么佟国器也不觉得有投降的必要。无论,陈凯到底有没有这种意愿在。
如此揣测,持续到了昨天,伴随着他的待遇再一次得到提升——单独的牢房换成了县衙的一个别院,一日三餐、有菜有肉,甚至还有让他的一个家奴过来服侍,就更加让他断定了陈凯是打算劝降于他。尤其是现在东南战场明军大举反攻的关键时刻,也许朱成功和陈凯正需要一个千金马骨来让他们扫荡清军控制区的军事行动更加顺遂。
“本官决不让你这厮得逞!”
想到此处,佟国器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仿佛与其有多么大的仇怨似的。只是原本的那口饭菜还在嘴里,又是一口,习惯性的一起下咽,着实将他噎了个好歹。
家奴一个劲儿的帮他拍打后背,他又连忙灌了一大口茶水,才总算是咽了下去。此间长出了一口大气,却仍旧不忘着一遍一遍的在口中轻轻叨:“决不让你得逞、决不让你得逞”的话语。不知是在提醒自己,还是在告诫自己。
又是一日过去,待遇仍旧是那般,吃饱喝足的佟国器开始寻思着要不要设法了解一下外面的状况。其实,这些天他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了一些,比如提标被明军一个镇轻松击溃,比如提督杨名高战死,比如明军扫荡新城县以及周边的关隘。绝大多数都是逃亡前后得到的消息,也有一些是被俘时无意听到的,无非是明军之间夸耀武功的只言片语。被关押至今,却是一点儿消息也无,他的那个家奴甚至还远不如他。
直接向看守的明军打听,他是不抱希望的。因为,这些明军的纪律极严,显然是受了上峰严令的。就算是他刚被俘时一个劲儿的求死,这些家伙就算是施救也从不与他说话。渐渐地,他也没心思折腾了,看守就更加不会理会于他。
得不到进一步的消息,却也得到了难得的安静。这几日,佟国器站在事后诸葛的角度仔细回想了一下此番的惨败,越是往深处去想就越是有一种恍然之感。
陈凯此番,摆明了就是要复制当年收复南赣时的故伎,他们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那个突破口。但仔细想想,这样的筹划根本就不是什么突发奇想。
旁的不说,这几年,陈凯一直让黄山在吉安府南部与清军大打出手,让邹楠和刘京在吉安府腹地搅风搅雨,却从来没有对建昌府动过哪怕一个指头。如今看来,显然是刻意而为,就是为了让清军惯性的认为南赣明军只会从吉安府北上,却忽略了建昌府的存在。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八九千兵马聚集在一个县,乍看上去密度比任何一支清军重兵集团都要大。但是,梧州的马雄背后有线国安,吉安的齐昇、刘光弼背后有达素,浙江的济度、伊尔德也与杭州驻防八旗互为犄角。他们的后援却是这些年龌蹉不断的江西绿营,作为后援甚至兵力连他们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哪怕就算不提后援,只说那些清军常年征战,战斗力始终得以保存;而他们蜷缩在此,委委屈屈的不说,连仗都没打过一场,战斗力势必下滑。只此一点,他们也是清廷整个东南防御体系中最薄弱的一环!
越是这么想下去,佟国器就越是觉得脊背发凉。尤其是回想起陈凯当年在福建作的局,就越是悔恨于低估了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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