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惊慌，也是暂时的。毕竟自己是人偶，人偶哪里有害怕人类的道理，自己如果真想对付哪个人的话，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刚才那个最先发现自己的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了她跟前。他的脸看上去沟壑丛生，有着庄稼人特有的土红色。由于兴奋，他走的过程中掉了一只鞋子，但也懒得去捡，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晴子，你终于回来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叹着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人还在，人还在呐。”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嗯了一下。
“你这孩子，这么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似的，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我是你忠槐叔啊。”那个男人说着，就引着她朝家里走去。
忠槐叔？呵呵，自己可叫不出口。她一个人偶，哪里有什么感情，包括对许辉的感情，也只是想满足自己生活需要，从来没有真心想过要和许辉过一辈子。
那些在她看来爱管闲事的村民已经涌到她跟前，不均匀地分在道路两旁，看着自己。
她很讨厌这种眼光，尽管这些村民没有一个会识破自己。
她低着头，跟在忠槐叔后面，最后进入了一家农户家里。家里简陋得过分，到处破破烂烂，墙壁像被泡过的塑料纸一样，还有两道缝，屋后一棵树下的冒出来的枝芽正好横插了进来。屋里的桌椅板凳坑坑洼洼的，床是由一张木板加四摞砖块拼成的。在屋角有一个低矮的灶台，一口黑锅放在上面，里面空空的。稍微有点像样的，就是那一个柜子，柜门中间有玻璃，印着水银的花纹，但柜门由于螺丝掉了，像一条断腿一样悬在那里，始终合不严，从那缝隙里，可以见到里面一团花花绿绿，棉絮般又脏又乱的衣服。
光线很暗，空气里面还飘着霉味。她还未打量完，听到床上传来一阵窸窣声。再一看，床上有个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她吓了一跳，退了一步。
“花奶奶，晴子回来了，你睁眼看一下吧。”忠槐叔上前两步，说道。
床上窸窣声更响了，还伴随着一阵咳嗽声。接着，晴子便看见一个脑袋从满是污垢的被窝里面探了出来，花白的头发显得十分的显目，令她有些猝不及防的是，有一只手突然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衣服，她条件反射地“啊”的叫了起来。
“我来开灯。”忠槐叔拉了一下油腻腻的电灯绳，她这下清晰地看见了景前的情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侧卧在床上，脸颊陷了进去，脑门上的皱纹堆成了几层，嘴唇干瘪着，哆嗦个不停，口水从嘴角像小溪一样不断地流下来。一开口，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但从那混浊，带着白翳的眼睛，以及发抖的手臂，可以看出她此时的心情是多么的激动。
“你奶奶脑溢血之后，就不能说话了。但你是她亲孙女，应该能看出她在说什么。”忠槐叔用袖口抚去眼角的泪花，转过身去，“行了，我回去了。”他走到门槛边，对着围在外面的村民挥了挥手，“大家也都回去吧，让这祖孙俩好好聚一聚。”
他出去后，那些围观的人也慢慢撤走了，不知道哪个好心的村民，还给他们把门关上了。如果那还能算是门的话。
屋子里面静了下来，她嫌弃地看着床上的老人，从内心深处，觉得她就是一个老怪物。
“你说你这个样子，怎么不死掉呢。”她一小心，将自己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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