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英俊的面庞上神情略显凝重,同时又夹杂了某些其它的情绪。像是在对她刚才所说的话有着疑虑和考量。
殷笑并未注意他的反应,只是忍着头皮上发根乍起的麻酥感,咬牙说道:“这大殿不光是祭祀之用,同样也是活人墓。因为要完成这阵法的第三步,就是要将百名穷凶极恶之人封闭与此地。让他们在无水无梁的情况下,相互残杀吞食。”她停顿了一下,缓慢地环视一圈殿中,“不过看此处如此干净,第三步应该还没有实施。想必这阵也还未成。”说完皱了皱眉,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后,她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放开他的胳膊,一步一步后退着,距离他越来越远。
秦穆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只站在原地,既没阻止,也未跟随。
快要退至大殿角落的时候,殷笑停下了脚步。她反复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隔着衣襟握住那枚一直挂在脖颈上的老银戒指,闭上眼睛静息凝视。
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那一瞬间有了知觉,清晰的感受到夹杂了血腥与怨愤的暴戾之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殷笑猛地睁开双目,看着视线中的景象轻轻倒吸了口气。空旷的大殿中弥漫着两种不同的气息,一种青白缥缈,一种黑红暗淡。两者混杂在一起,似乎是在互相角力。黑红暗淡的气息,想要与那股青白缥缈的融合为一体。而后者,却在不断地抗拒,并努力将其压制。
骤然间,她彻底明了了。她的推断没有错,只不过更准确的说,这处吉脉的地气不是被这四凶血煞耗尽的。而是全部都用来压制了此处的戾气。可随即又感到迷茫。四凶血煞应该是选在极恶之地进行的,为何北牧人会选在此处?这不是背道而驰么!
殷笑蓦地回想起方才恍惚时,那个梦中熟悉的声音说的话……此处地气旺盛,应该能够压制……
难道她听见的,真是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可为何会有她自己的声音?那个熟悉的声音是谁?那个叫拓跋追的人又是谁?会不会建造这个地方,他也有份参与?他和北牧人又是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一股脑的涌入脑海。殷笑感觉到太阳穴一阵跳痛,随后猛地抓到了一点线索。她突然抬头,看向始终伫立在原地的秦穆,“王爷可知道拓跋追是何人?”
“拓跋追?!你怎么忽然想起问他?”突如其来地问题明显令秦穆感到些许意外,他步履从容地朝她走了去,口中缓缓解释道:“拓跋是北夷王姓。拓跋追正是北牧最后一任首领。此处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建筑,单看这大殿,便已是费时费力的工程。如此大兴土木,这地方应该也是他下令建造的。“
“不是应该……”殷笑恍惚间脱口而出,只觉得心底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正用力激荡着,“这里就是他建造的。可不知为何,整个阵法却未能完成。”
“未完成岂不更好。”秦穆显然对个中缘由并不关心,“你方才不是说,若阵法完成我们两个都要倒大霉。”说着,他仰头环视,看着墙壁上密入星斗的幽蓝色火苗,也升起某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北牧当年骤然灭族的原因始终不明。不过此处凶阵既未完成,想必是无关。”
“所以北牧族当时应该是遇见了什么重大危机,拓跋追才想要建造此阵借四凶之力?”殷笑不太确定地接了一句。
“也许。”秦穆淡淡地应了声,话音落下,忽然有山石爆破声隐约从那条漆黑的台阶通道中传了进来。他眸光一动,唇角挑起一丝笑意,“不管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回头再慢慢研究吧。青锋他们应该快下来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回第二间石室等着。”说完又拿出那个简易的灯盏点燃,率先转身往台阶那边走去。
殷笑看着他的背影怔了怔,正准备抬脚追上去,余光里却瞥见身侧的某个灯盏上挂了什么东西。急忙转头看去,只见一条细长的银链悬垂着,一端挂在灯盏下的凸起装饰上,一端坠着几枚碧绿的石片。
那不是她的铃铛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记得秦穆有靠近此处啊。
心脏不受控制地一阵狂跳,殷笑想也不想便朝那里走了去。
许是步伐太急,衣袂扇动间带起了空气流动。就在她将将靠近它的时候,那条银链忽然微微摇晃起来,石片相撞发出“叮铃”一声轻响。
声音婉转清脆,在封闭空旷的大殿中四处蔓延开去。秦穆骤然步伐一顿,转头看向声源。
可那声音在殷笑耳中,却仿若一道惊雷划过。她想要伸手将那铃铛摘下来,可身体却动弹不得。脑中“嗡嗡”作响,只剩下一片空白,耳畔有无数的人声纷乱响起,像是窃窃私语又像是低吟呜咽。
胸前那枚老银戒指突然有了温度,烧得人肌肤灼痛。朦胧间,她听见有人焦急地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然后眼前便是一片漆黑,再没有了知觉。
…………
因为不知晓地下的空间有多大,情形如何,青锋始终未敢轻举妄动。然而那山坡上的地面坚硬无比,也不知是何种材质,竟无论如何也无法用锹锆之类的工具刨开。
时间每过去一点,地下两人的危险就增大一分。随时有性命之忧,也未可知。
殷笑不会武功,白冉担心她掉落的时候就会直接直接摔伤。而青锋保护不力,忧心如何解决的同时,又多了分焦虑和自责。方才他看的很清楚,危机来临之时,晖王完全可以置身于危险之外。但不知为何,他家殿下竟会不顾自身,出手去救一个可以说是毫不相干的女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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