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扬,惊诧,愤怒,冷静,绝望。一日之内,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似乎在这方塆都尝了个遍,仰望慢慢黯淡的长空,王光恩自觉没有理由再滞留下去。
马蹄声响,疮痍满甲的王光泰将马鞭甩给弁从,骂骂咧咧着大跨步走到王光恩身前,偏着脑袋叹口气,半是不忿半是无奈道:“兄长,又败了。”
王光恩脸上最后一道光彩随着他的话落下帷幕,双手撑在身前桌案上,摇头道:“没成想我王某人戎马半生,有朝一日竟会栽在几道篱笆、几条沟壑这等死物面前......”说罢,苦笑着连连摇头,气息急促。
“从清晨至今,连同我本部在内,各部先后连攻方塆赵贼工事怕不下十回,次次无果,反而损兵折将,斗志已丧。胡可受那龟孙已经叫苦叫累不知几次,我本部中军将也多有抱怨,再拖下去,军心必然动摇。请兄长早做准备。”
听了这话,王光恩低下头无言许久,直到远处传来几声铳响,猛然扭头问道:“谁人又去打工事了?”
王光泰漠然道:“必是刘希尧那厮。他夺回方塆心切,好生积极。只不过手底下那几个兵也折了许多,以卵击石罢了。”
“呼——”
王光恩长长吐一口气,仿佛要把一日来的憋屈都排出去方罢,王光泰看他眼中复闪起点点精光,有些诧异,问道:“兄长,你......你难道还要再试?”
“再试一次。”王光恩抬头,天光尚未完全黑沉,“赶在日落前,再试一次。”说着,精神一振,“不试这最后一次,我意难平。刘希尧冲在前头正可用,传令胡可受,要他立刻掩进策应......你率本部兵马在后,伺机支援。”
王光泰为难道:“小弟自是去得,可那胡可受......我怕把他逼急了......”
“怕个驴毬!”王光恩怒道,拔刀“嗙”一声重重砍入桌沿,刀刃入木甚深,足见其用力之猛,“老子吞得了白云升,难道就吞不了他胡可受?你去,他若不从,便将他一刀砍了,驱他的兵去填沟!”
王光泰少见兄长这般凶神恶煞的面孔,心下一惊,唯唯直道:“小弟省得!小弟省得!”说完拔腿就走。
走不两步,王光恩叫住他又道:“再传话给沙河东岸的杨友贤,也是一样对待,不动手就等着挨刀!个狗日的,隔岸观火这许久,把老子当耍猴看?老子今日打不下方塆,先宰了胡可受和杨友贤!”
昨日,王光恩已经派人传信给了驻扎在方塆东侧沙河对岸数里田家窑的“断山虎”杨友贤,希望他能在自己攻打北侧工事的同时,抢渡沙河的滩涂地,穿插至方塆东段赵营未修工事地带,以分赵营之势。杨友贤面对信使满口答应,结果今日先是比约定时间晚了几个时辰,直到正午才拖拖拉拉领兵抵达沙河东岸。而后一整个下午,就只引部伫立在沙河东岸,隔河与赵营守军对峙,毫无行动。王光恩本道是只凭自己,也能拿下赵营工事,所以未曾理会他,结果磨到现在,半点进展也没有,心态立变,遽而怨恨起了杨友贤的不作为。
“日你仙人板板,个龟儿子又来了!”方塆北工事另一侧,满脸通红的常国安啐骂道。
赵营驻在方塆的兵力由熊万剑一哨五百人及常国安部一千人组成。熊万剑哨主责防守工事,五百人按照工事的结构层层分布。
常国安部一分为二,五百人部署在方塆工事的西段,防备曹营趁虚而入,
另五百人则蹲在东端堵缺兼顾防河。他本一直防守沙河滩涂,但看出纹丝不动的杨友贤部显然没有什么战心,于是陆续将兵力抽去协助熊万剑防守工事。这时候,连他本人都已经来到了工事南侧,沙河边仅仅留有百余人沿岸而立,装装样子。
常国安骂声方落,体态宽大的熊万剑迈步走来,手搭他肩膀道:“天将黑,敌军数战不利,必然疲惫。而今不思整顿却卷土重来,不合常理。”继而道,“王家兄弟此时还要垂死挣扎,未必没有奇兵。工事以北不足为虑,倒是对岸的杨友贤部需防上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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