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深坐定之后,就把胳膊大喇喇地放在了课桌上。阶梯教室的课桌都很窄,林彦深个子高,长腿长胳膊,他的胳膊这么一放,就碰到了沈唯的胳膊。
沈唯有点不自在地缩缩胳膊,心里想,如果林彦深变本加厉,胳膊继续朝她这边伸该怎么办呢?
那样很明显就是调戏了……
不过,沈唯明显想多了。她把胳膊缩回去之后,林彦深动都没动,他翻出崭新的课本来随便翻了一页低头看着。
沈唯为自己的小心眼有点脸红,她偷偷看了一眼,陈教授这段时间都在讲《古诗十九首》,林彦深看的根本就不是老师讲的内容。
可见这家伙之前上课根本就没有听课。
“古诗十九首是汉初诗歌的集大成者,这十九首诗写得真是好,它有非常丰厚的内涵,外表却很平淡。后来的诗人也能写很好的诗,但总是不如十九首这样温厚缠绵。比如卢照邻有两句诗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写得当然也很好,可是你要知道,这两句太逞才使气。也就是说,他有意要把话说得漂亮,说得有力量,结果在感情上反而太浅露了。诗人写诗讲究“诗眼”,就是一首诗里面写得最好的一个字。例如王安石有一句“春风又绿江南岸”,据说他在诗稿上改过好几次,写过“又到”、“又过”、“又满”,最后才改成“又绿”,这个“绿”字就是诗眼。因为江南的草都绿了,其中不但包括了“到”、“过”和“满”的意思,而且“绿”字又是那么鲜明和充满了生命力的颜色,改得确实是好。但《古诗十九首》不属于这一类,你不能从中挑出它的哪一句或者那一个字最好,因为作者的感情贯注在全诗之中,它整个是浑成的,全诗都好,根本就无法摘字摘句。”
讲台上,陈教授声情并茂,脸上带着陶醉的表情。
沈唯渐渐被陈教授讲的内容吸引住,不再偷偷关注林彦深了。他一直很安静,低着头看书,没有找她聊天,也没有厚着脸皮故意制造肢体接触。
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
可能是怕老师看见吧。沈唯暗暗好笑,没想到林彦深也有怕的人。
“来来来,刚才迟到的那个男同学,你起来说说,《古诗十九首》里你最喜欢哪一首?为什么?”
猝不及防,教授突然点名,手指扬起,指的正是林彦深。
后排学生开始叽叽喳喳,很多人都认识林校草,女生们小声起哄,“教授太有眼光了,一下子就挑了个最帅的回答问题!”
“终于可以听到林校草的声音了,有点幸福呢!”
沈唯听着后排嘀嘀咕咕的声音,哭笑不得。林彦深怕是一点都不想让她们幸福吧,因为他站起身的动作磨磨蹭蹭,很明显,教授的问题他回答不上来。
能回答上来才怪呢,他连教授上课在讲什么都不知道……
沈唯火速找了一首最简单的诗,把书翻到那一页,偷偷朝林彦深那边推了推。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这首诗朗朗上口,意境优美,文字浅显易懂,林彦深随便胡诌也能诌出几句吧。
“安静。”教授对女生们的躁动有些不满,抬抬手臂制止了嗡嗡嗡的嘈杂声。
现在,教室里一片安静,就等着林校草发表高见了。
此刻,林校草的内心是悲愤的。不就是迟到一次嘛,陈教授有必要这样整他吗?他一个工科学生,让他对诗歌发表高见!
本来想着这门课是开卷考试,会比较好过,早知道陈教授这么爱打击报复,他才不会选这门课呢!
当然,他也看到了沈唯偷偷翻开的那一页。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指着上面那几行字。很明显是在给他递小抄。
林彦深冷笑。不好意思,他不稀罕她的示好。他宁可当众丢脸,宁可被人嘲笑,被教授扣掉平时分,也不会接受她的小抄!
“对不起,《古诗十九首》里没有我喜欢的。”林彦深镇定自若地胡说八道。
陈教授惊了,“一首都没有?”
“没有。”林彦深的声音冷淡清晰。他垂着眼睛,看到那只白皙的手一点点缩了回去,翻开的那一页上,那行字却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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