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能猜得出林六的心思,也听过外头的风言风语。或许把一个女子推风头浪尖受人鄙夷,着实有些残忍,但他也没有法子,若再来一次,他必定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为了给公治家留下一条血脉,他甚至愿意豁上自己的老命,更何况以后公子东山再起,绝对不会亏待丁薇母子俩。只不过,丁薇这个农家姑娘,他冷眼瞧了这么久,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不但没有半点儿小家子气,而且待人接物进退有度,一般人家的闺秀也就这个模样了。
最重要的是这女子容貌只算清秀,但眼眸很是清亮,脸上常含三分笑意,让人不自觉的就愿意同她亲近,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自家公子的病症说起来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痊愈,身边若是有个细心人照料,偶尔陪着公子说说话,公子心下也能好受一些。原本他还指望香香得了公子的青睐,也算给这丫头找个好归宿。可惜,那丫头实在是个愚蠢的。无法之下,只能让丁薇去试试了。万一她入了公子的眼,得了几分宠爱,他也算补偿先前的罪孽了。
这般想着,云伯望向拱门内的目光又多了三分热切…
丁薇来云家上工也有一月多了,但还是第一次进内院,心里难免带了三分新奇,边走边打量四周的景致,暗暗咋舌,怪不得自家二哥夸赞,富贵人家就是同普通农家大有不同。
她一连穿过两道垂花门,就来到了一座独栋院落,三大间正房宽敞又气派,廊下改建成游廊,连接东西厢房,中间堂屋的门半敞着,隐隐露出里面的桌椅摆设。
但她等了又等,却没有人出来招呼接引。
丁薇心下微微觉得古怪,但转而又想开了。农家人性情淳朴,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需要掖着藏着,几乎整日里大门敞着,左邻右舍抬脚就进来喝碗茶水,说说闲话儿。
云家虽说平日同村人相处极好,但也不可能什么都晒在外人眼里。外院儿伺候的人手几乎都是从县城附近招来的,从没听说谁进过内院,而内院之人除了香香之外也极少出来。众人私下里也曾说过几句,后来猜得云伯是不愿外人打扰患病的孙少爷,也就释然了。
“请问,有人在吗?”
丁薇在台阶前停下脚步,试探着问了一句。
东间里,靠着窗口摆了一只方桌,桌上笔墨纸砚俱全,桌角儿还有一只大肚儿梅瓶,插了两枝刚刚生出新叶的柳枝,极有野趣。
公治明一只手臂搭在桌沿上,慢慢翻看着一本游记。还记得先前骑着心爱的乌骓马,踏遍大好河山,何等威风肆意,如今却只能对着书本,他忍不住叹了气。
突然听得院子里有陌生女子的声音,才算是回了魂,于是眉头微微皱起,冷声应道,“什么人?”
丁薇闻声望去,这才发现窗后隐隐露出一角青色衣衫,于是赶紧半垂了头应道,“回公子的话,小女子是外院的厨娘,因为香香姑娘有活计占了手,云伯就吩咐我进来送食盒。”
云伯吩咐的?
公治明眼里闪过一抹疑色,他诈死逃出西都,身份就再也见不得光,除了极亲近的两三人,其余都是不能见的。怎么今日云伯却让一个陌生女子进来伺候了,难道这女子有什么不同,或者云伯另有用意?
“进来吧。”
丁薇双手托着食盒,慢慢上了台阶,进门之后又拐去了右侧的屋子。
公治明放下手里的书,抬眼淡淡打量这个年轻女子,算起来他也有许多时日未曾见过外人,这会儿心里倒是微微觉得有些新奇。
这个女子穿了一件碧绿色细棉布的对襟衫子,月白色的挑线裙子,乌黑的长发用一只精巧的银簪挽着,因为半垂着头而露出了白皙细长的脖颈,隐隐透着三分沉稳优雅,倒是与他印象里的农家女子有些不同。
“桌子在塌旁,摆上吧。”
男子的声音的有些沙哑,像大漠里的沙砾打在仙人掌上,微微透着三分落寞七分刚强。丁薇手下忙着,到底忍不住抬眼看了看。略有些消瘦的脸庞,古铜的肤色,双眉如剑般斜刺入鬓,双眼幽深,鼻梁挺直,厚唇齿白…
好一个英俊的伟男子,丁薇看得呆了眼,但转而视线下垂扫过他身下椅子上的两只轮子,还有薄被覆盖的双腿,她忍不住惊得微微张了嘴,心里又生出三分怜悯之意。这样的好男儿居然不良于行,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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