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蓝田一路急驰到此,比顺丹水而下的郢师还要早到达宛城,熊荆已经很疲惫了。听闻秦人将从陆路攻入南郑盆地,他脑子混成一团,心头也莫名火起。想责怪郦且又不好责怪,因为雨季飞讯不通;想埋怨逯杲也是不能,此人不担任任何职务,只是一个帮闲。
秦军攻至南郑,不说巴蜀、不说南郑城,熊荆最痛惜的是息师那四师一旅,加上炮卒和工卒,三万多人被秦军隔绝在楚地之外。还有斗于雉那两师一万五千人,他们远在陇西,秦军兵入南郑,他们只能从巴蜀返楚。可息师最多坚守十多日,当他们粮尽弃守沔水重新连通,秦人舟楫南下,估计这一万五千人绕道巴蜀也回不了家。
“七盘岭便无人驻守?”庄无地也在一旁。褒斜道几乎全是栈道,尤以褒谷口西面的七盘岭最为险要。东汉火烧水浇开通石门隧道前,出入褒谷必须翻越褒水西面的七盘岭。
“褒城是谁的封邑?”庄无地一语提醒,熊荆想起了褒城。翻越七盘岭出褒谷,褒水西侧就是褒城。褒城扼控着褒水,谁封在褒城谁就负责七盘岭。
“是成夔。”整个南郑盆地都是若敖氏的,褒城是不是县,是邑。“成夔救过大王,因而封于褒城,但未有封君之号,七盘岭由成氏驻守。”
“成夔卒否?”熊荆想起了这个神射手,暗自叹息了一声。
“不知。”战争只关心胜负,很少关心某个人的死亡。郦且道:“若秦人明后日至七盘岭,此时诸氏之师已至,南郑当无忧。若是……”
秦人从陆路南下是息师发过来的讯报,这只是猜测,隔着偌大的鸳鹜山,息师也不知道秦人是不是真往南郑去了。郦且收到讯报后再看地图吓了一跳,息师的猜测在他看来确切无疑。
褒斜道也好,蓝田谷道也好,这些道路虽有栈道,但是栈道是为了方便行车,远古之时没有栈道,先民是徒步从这些山谷翻越秦岭的。在郦且看来,秦人一定会沿着新开辟的道路转入褒斜道,再顺着褒斜道南下翻越七盘岭,攻入褒城和南郑。
南郑此时正处于兵力空虚的时期,淬不及防肯定要大乱,说不定南郑真就被秦人拔下了。他脑子里甚至想好了秦人攻拔南郑的最佳人选:叛将景骅。他带着旧郢、方城的秦军士卒,凭借一口地道的楚音从褒斜道南下,即便手上没有符节印信,也能半骗半夺,通过栈道关防。
“大翼炮舰如何?”南郑在千里之外,熊荆连吸几口气后,定住了心神。
“造舟场已造两艘,仍在试验未曾定型。舟吏也尚未明了如何作战,条令难成。”郦且解释道。
“不必繁复。”熊荆强调道。“速速改装!速速前往大泽!若不能、若不能……”
上一次楚军从沮邑攻到灵官峡花了几乎一年的时间。即便有炮舰,秦人如果不敌,也会在上游峡谷沉舟阻塞,水路救援息师是不可能的,只能从陆路。陆路大翼炮舰就没必要了,可如果秦军烧毁褒谷口到鸳鹜山的栈道,己方也要十几天时间才能攻至鸳鹜山。
“必要设法解救彼等。”感觉到没办法救援息师等师的熊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郦且身上。
“唯。”郦且郑重答应。熊荆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他有点后悔没有等到宛城南下的项师,当天就急命景龟率领诸氏五师溯水前往南郑沮邑救援。五师不过三万多人,一些还是旧郢士卒,要是秦军数万精卒从褒谷口杀出,他们会不会阵溃?
宛城之中,熊荆与郦且、勿畀我商议军情。褒谷道上,与郦且想象的一样,率领秦军前军迅速南下的正是叛将景骅。息师等师宁愿深陷重围也要死守沔水不放,卫缭思考一夜,只能命令秦军弃舟由陆,从楚军新辟之道转入褒斜道,再从褒斜道出褒谷,直入南郑盆地。
新辟之道山坳众多,虽然楚军焚烧了桥梁,在要隘设关驻防,这数万秦军还是穿了过去,只是他们每人只携待了五日干粮,没有任何辎重,最多是一些马匹驮载的可拆卸式弩炮,这种弩炮只能轰开木质城门,里面的千斤石门无法轰开。
秋雨绵绵,靠着一口地道楚音、拿着拾获的蔡师符节,景骅通畅无阻的南下,而当看到七盘岭上秋风秋雨里的成字军旗,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如何?”一路无惊无险,负责此战的白林看到景骅止步不前,丝毫没有之前的从容,当即问了一句。景骅是楚人,他最懂楚军。
“无恙。”景骅笑了笑,然而笑容有些牵强。“下臣只是担心荆人有诈。”
“有诈?”白林穿着楚军的衣甲,从陆离镜中打量前方的七盘岭。七盘岭在褒水西岸,最显著的标志是有一块巨石从山脚起,一直生长到山顶,层棱兀出,状如鸡冠,所以这里又叫做鸡头关。在山脚石门隧道没有凿通之前,出谷需直上七盘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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