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攻人看到狌狌那张人脸就知道墙上画着的是什么故事了。“昔年商人逐我,举族避之,至一谷,狌狌阻也。彼时先君皆持石斧木矛,战之竟不能胜。
先君召巫觋而问之:‘狌狌相阻,何以行?’
答曰:‘狌狌好酒,可以醴酒相诱;又好著人之屦,可以诸屦相设。’遂行。
狌狌见酒,又见相连之屦,知人张设,骂曰:‘汝欲张我,舍尔而去!’然复自再三。相谓曰:‘试共尝酒。’及饮其味,逮乎醉,又取屦而著之,后为先祖所擒……”
作为守太庙的攻人,先祖之事皆要背涌铭记,不能有任何错漏谬误,不然便是对先祖先君的亵渎。清冷昏暗的太庙,挂满帷帐的宫室,摆着黑压压神主的祭台。面对墙壁上的画作,攻人娓娓道来。他的声音苍老而阴哑,仿佛是祭台上那块最古老的神主在开口说话。
若是别的人,说不定已心生惊惧,熊荆手抚在画壁上,听着听着忽然微笑起来。来到太庙是下意识的,问起狌狌也是不经意的。狌狌明明知道酒屦是先祖的诱设,并喊‘舍尔而去’,可最后还是忍不住诱惑,喝酒喝得半醉去穿相连之屦,全被擒住。
野兽如此,人难道不也是如此?发现存在诱惑不难,抗拒诱惑千难万难。孔子遇见卫灵公夫人南子,南子示爱,相见后引起子路不满,孔子诅咒道:‘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若说孔子视南子为无物,又何必要发誓诅咒,正是因为饱受诱惑,他才会在子路面前诅咒说: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上天必会厌弃我。联想到自己,如果自己也和孔子说的那样‘予所否者’,也将是‘天厌之’吧。
太庙大廷,听完故事的熊荆对祭台上那一排排神主虔诚顿首,他认为这是先祖给他的启示。实际上他内心深处也隐隐清楚,这是他为了抗拒诱惑在给自己找新的助力。唯有记起太庙中先祖先君的神主,心念芈姓以及所有楚人的福祉,他才能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冷却自己。
勇敢是贵族的品格,节制同样也是,这正是他拜孔谦为太傅的原因。礼仪是一种柔性的约束,儒者如果能约束自己不肆意妄为,谓之仁;骑士如果能克制自己不持强凌弱,谓之誉;武士如果能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谓之忍。
强大的人必然是节制的人,如果生活中不能抗拒诱惑,战场上又如何迎接死亡?倒是庶民常常无拘无束,限制了的想象力他们惯于把所有贵族想象成和自己一样放浪形骸。
楚国不行周礼的目的是为了去除周礼中的冗余,以使楚人重回正道。既然如此,何不从自己做起?如果自己连素来瞧不起的孔子都不如,又怎么带楚人重回正道?
想到这里熊荆心头火热,他快步出了太庙,快步行向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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