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大战皆胜,可每次胜利楚国都要死不少人。熊荆说完长叹,彭宗则是惶恐不安。
“我闻你乃陈兼之门客?”熊荆问道。
“然也。”彭宗连忙道,头低着。
“你既是楚人,那便少一些功利算计。郑国算计,郑国无存,晋国算计,晋国无存。秦国算计,秦国很快也会无存。”熊荆忍不住教训他。“先君共王失弓于云梦,曰:‘楚人遗弓,楚人得之’。既是楚人,何需计较个人得失?楚国便是你,你便是楚国。”
不知是被吓坏了,还是太羞愧了,后面的巡视彭宗没有跟上来。熊荆也没注意他,只对项燕道:“输血之法,还可用于产子。女子难产难免失血,可输补之。”
“大王……”项燕愣看着熊荆好一会跪地大拜,“大王乃圣王也!”
“我非圣王。若是圣王,前岁便该与赵国会盟。”熊荆叹道,他觉得秦国连续伐楚都是因为自己。
“大王误矣!”项燕使劲摇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秦人伐我与大王何干?关东六国,秦国想伐哪国便伐哪国,非大王不与赵国盟而伐我,乃六国太弱,秦王暴戾恣睢也。
臣以为,拒秦之道,绝非嫁女求和,乃需击秦之痛处,使其惧我也。秦之性,畏强而凌弱,贪利而避害,我若比他国强,秦王虽恨我亦不敢伐我也,反而作亲善之举,行反间之计,说甘蜜之言。大王当驱逐秦使、强袭敖仓,如此我楚国方得安。”
秦使昌文君已入楚境,此刻当在赴郢都的路上,项燕之言并非无礼。熊荆却道:“国中亲秦者不少,为此不发县卒,只等不佞薨于陈郢,新王好即位。项卿以为此当如何处置?”
“大王!此非亲秦之过,此乃令尹之过。令尹劝大王与秦会盟,众人方敢亲秦。若大王驱逐秦使,不与秦交,众人还敢亲秦乎?”项燕不知何时变得能说会道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王不与秦绝,国中必有人欲亲秦;大王不与秦绝,诸侯唯恐我楚国背盟。”
“关东六国,若我楚国与秦绝交,秦国年年伐我,若之何?”熊荆拧着眉头,他觉得自己还有一些问题没有相通。
“秦军已然年年伐我,绝交又有何惧?”项燕反问道,一时让熊荆无言。“以兵法言之,乃必死则生,幸生则死也。”
“确是如此。”闻及‘必死则生’四字,熊荆重重点头,心中下定了决心。
巡视很快就结束了,回去的路上熊荆和项燕不断讨论奇袭之事。陈郢既然已经解围,那袭击时间就应该推后。六七月才是黄河水满之时,现在秦军背盟伐赵,何不趁着几个月多造大翼,多造钜甲、多备运粟之舟,同时派人拉拢魏国、联络赵国、游说韩国、齐国,到时四国可再次合纵攻秦——陆上攻秦,关隘重重,如果从水路绕至函谷关后方进攻,秦国必然大败。
项燕是如此建议的,究竟是上将军,锐气比作战司郦且要利,杀气更盛,这其实也是楚军惯有的风格。楚庄王的令尹孙叔敖曾经说过:‘宁我薄人,无人薄我’。楚军常常外线作战,泓之战、城濮之战、邲之战、鄢陵之战、以及战国时期的蓝田之战,皆是如此。
不但外线,而且经常是长线,喜欢集中精锐部队进行远距离、甚至是跳跃性的单线挺进式奔袭作战。春秋时越过大别山、淮上伐徐,战国时灭杞、灭莒,都是单线远程作战。
这种打法对付小国最有效果,乘其不备、出其不意,在对方军队还没有完全集结时攻入都城,而后迁其公族,那这个国就可以变成楚国的县了。
秦军不同,秦军作战是标准的大兵团持续性作战。每一次都是泰山压顶式的重兵,作战时间漫长,不是靠人多淹没了对手,就是逼得对方粮尽不得不犯错或者撤退。他打的不光是士卒勇武,打得主要是整体国力。所以对耕种、道路、输运的要求非常高,耕种制度、预备役制度、训练制度、动员制度、军功制度、兵器制造非常严苛,不然难以支撑几十万大军作战。
相较于秦军,楚国确实是落伍了,军制、战略、战术、后勤都不适应战国后期的大兵团长时间作战的趋势。然而新式大翼让项燕这个老楚军又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十万大军,一日跃进六七百里,夺城灭国不行,抢夺关隘那是万无一失。
可惜,敖仓和函谷关两个目标,到底应该先打那个?先打函谷关,敖仓一定戒备,说不定一打秦军自己把粟米烧了,楚国缺粮,尤其今年因为战事耽误了春种;如果先打敖仓,函谷关肯定会有警觉,要知道陈郢距离敖仓大约七百里,敖仓距离函谷关大约也是七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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