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看着陆缜呈送上来的关于本案的众多证词,朱祁钰的脸色已变得极其阴沉。半晌后,他把看过的那些供词猛地往御案上一拍,口中斥道:“当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这些人个个都死不足惜!”
皇帝确实有理由感到愤怒,这不光是因为这些人居然敢用如此歹毒的阴谋来设计陷害自己所信任的臣子,更因为他们还利用了科举考试,这是任何一个当权者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站在下首处的陆缜并没有接话,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把这些供词如实上报已经是将态度彻底亮出来了,再多说其他只会让天子对自己的动机生出几许疑虑来。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能明白的。
不过,随着天子将最后几份供词也一一看了后,脸色又变得有些纠结了:“陆卿,这上头所写的确有其事?此番当真是石亨与朝中几名官员勾结之下才酝酿出来的阴谋?”
“回禀陛下,此事臣与锦衣卫都很难查证,只能从现有的人证上得出石亨他确实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的结论。毕竟,那个叫贾雄之人确实来自大同军中,又确实曾入住在徐有贞府上。”陆缜当即回话道,不过也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并没有添加自己的主观判断。
因为他很清楚,其实皇帝对石亨还是相当信任与重用的。这些年里,石亨所得到的恩赏并不在他之下,尤其是对方还已封侯,这是陆缜这个文官怎么都达不到的高度。再加上边军主将的身份,自然更让天子很难下决心来定其罪了。
果然,在一阵沉吟后,皇帝还是说道:“此事怕是另有内情,必须再经查办之后才能确定石亨他到底有没有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来。”
陆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现在不但有了那贾雄的证词,还有徐有贞自己承认曾与石亨有过勾结,但皇帝显然是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一点,只此便可看出石亨确实深得皇帝信重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好表现出不满来,只能接受。不然要是自己硬抓着这点不放,势必会让天子生出不满来,甚至对整起案子都生出怀疑来,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而皇帝在见陆缜并没有反对自己的这一安排后,心里反倒多了几分愧疚来,便又温言道:“陆卿你放心,既然在此事上你被人所陷害,朕就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尤其那些东厂之人,居然敢干出如此目无法纪之事来,实在罪不容诛!来人!”
随着皇帝这一声招呼,立刻就有几名内侍出现在了殿门外,等候着他的旨意。皇帝肃然下令:“你们这就奉朕的旨意,去东厂把谭渊等人都拿下了,交由锦衣卫处置。”
在那几个太监有些心惊肉跳地领旨的同时,陆缜也赶紧上前谢恩。他很清楚,这就是皇帝对自己的补偿了。只要此事一成,锦衣卫就能彻底压在东厂头上,后者也将再无翻身的机会。
随后,陆缜又问了一句:“接下来臣该如何处置此案相关人等,还请陛下示下。”这确实是个问题,毕竟涉案的朝廷官员有不少,锦衣卫总不能把他们一直关着吧,总要给朝野一个交代的。
皇帝沉吟了片刻,便道:“这样吧,你把相关的案卷也呈送刑部和大理寺各一份,让他们尽快把案子审结了,明发天下。”因为此案是和今年的恩科会试相关联的,这已经耽搁了许久了,实在不能再拖,皇帝自然希望尽快把案子了结,然后立刻进行科举考试。不然再拖延下去,京城里的考生举子们可就真要按捺不住,跑到皇宫前来闹事了。
陆缜忙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皇帝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来,总算是把这档子事情给解决了。他可没发现,背过身去的陆缜脸上正露出一丝冷笑——
皇帝让他把案件相关呈送刑部与大理寺,却没有说有哪些东西是不能公之于众的,比如牵涉到石亨的供词。既然皇帝不提,陆缜更不会刻意去为这个敌人隐瞒了,所以这一回,他得利用一下朝中文武官员间的矛盾,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从宫里出来,回到镇抚司后,陆缜就叫来了手下那些处理公文往来的经历官,吩咐他们把这些供词卷宗分别誊录几份后,送去刑部等衙门,然后就能等着此事在朝中发酵,看那些文官会如何针对石亨这个边关武将了。
历朝历代,文武之间总是或多或少有些纷争,本朝自然也不例外。
大明从开国到正统朝这百来年的时间里,除了建文帝当国的那几年外,几乎都是武将压着文官一头,纵然这个天下皇帝还得靠着文臣帮着治理,可论权势论身份,文官是远没法与武官勋贵们比的。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因为太祖之后又出了个靖难才夺得大位的太宗皇帝朱棣。他虽然名曰守成,却也和开创没有任何的区别,这皇帝之位都是靠自己戎马一生给打下来的。如此,大明就比其他朝代要多上一批武将勋贵世家了。
正因为有了太祖太宗两朝武官接替着把持朝中大权,才算把文官的势力压得极狠。要不是几年前正统皇帝朱祁镇听信谗言,御驾亲征在土木堡一败将朝中武将势力全给赔了出去,恐怕现在朝中武强文弱的态势都未能改变呢。
现在朝中的文官大多数都经历过那段与武将的争斗中处于劣势的岁月,所以对武将自然多有戒心,更有心打压他们。只要能找到了机会,必然不会放过石亨这样手握重兵,又深得天子信重,对自己很有威胁的边关将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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