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韩五通这么一副惶急的模样跑来,甚至连话都说得如此颠倒,陆缜的眉头下意识就皱了起来,抬头问道:“出了什么事了,能叫你如此不知所措?”
直到这时候,韩五通才似乎发现自己确实有些过于紧张了,忙弯腰赔罪道:“老爷恕罪,实在是事出突然,小的一时着了慌才……只是,现在行辕大门外已聚集了数十名府学的生员,他们正口口声声地叫嚷着要老爷你出去说话呢。”
“你说什么?外头的吵闹竟是府学生员闹出来的?”一听这话,就是陆缜也无法淡然处之了,面色一紧地急声问道。
“正……正是如此。”韩五通猛咽了口唾沫,又小心地看了自家老爷一眼后,才补充道:“他们还说,老爷您要开海实在有着大大的不妥,他们是来进言,希望老爷收回成命的!”
“嘿……”陆缜不觉冷笑出声,心里迅速做出了判断,这明显是孔家在背后推动着这一切了,想不到他们居然会用上这一手,会利用这些没什么见识,却又有着一腔热血的无知生员来和自己为难。
可即便他很是不齿对方的这一做法,但这些生员聚在自己的行辕外头这么闹着也不能不理,所以在略一思忖之后,他还是站起了身来,迈步就往外走。韩五通一见,又赶紧凑了过来:“老爷,您这是要出去和他们见面?这怕是有些不妥吧?那可是近百名生员哪……”
“又不是要和他们争辩,我有什么好怕的?”陆缜口里这么说着,心下却又是一动。便一挥手叫过了一名护卫,跟他小声地吩咐了几句。这位护卫忙答应一声,便快步离开,顺着一旁的边门走了。
直到见其离开,陆缜才一整自己的冠服,昂首挺胸地在依然满心忐忑的韩五通陪同下穿过前面的两进院落,在不少已经知道门外之事的下属有些担忧目光的注视下,走到了大门跟前。
此时,行辕门口已聚集起了不下七八十个身着斓衫,头戴方巾府学生员。另外,在他们后头,还围了数倍之多的城中百姓,后者自然是被这难得一见的场面给吸引了来瞧热闹的,只是因为担心官府追究,所以还算离得有些远。
可即便如此,这些生员还是大受鼓舞,一名三十多岁,满脸义愤模样的书生正措辞激烈地跟挡着他们去路的钦差卫队的人喊道:“我等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府学生员,今日前来并不是欲对抚台大人不利,只是知道大人他做了错事,想要坏了我大明太祖时就曾定下,已延续了百年的禁海之令。我等虽人微言轻,但义之所在也不得不进这一言了,还请你们速速让路,让我们去和抚台大人说话。”
这人的话虽然听着还算有理,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是半点也掩盖不住,看着是完全不把这些从京城来的官兵放在眼里了。而要是换了些人敢在巡抚大人的行辕跟前如此放肆,卫士们早就二话不说就把人先拿下了。可偏偏这些家伙却是不好随意碰的,因为他们有功名在身,那身装束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国朝一向优容读书人,尤其是能考中-名的读书人,无论在民间还是官场,这些顶着生员头衔的人都能获得种种便利。别看这些人里多半都只是秀才,只有一两个举人,但就凭这身份,就足以见官不拜,就算真说错了什么话,当官的也不好对其深究,不然就要落下一个不那么好的名声。
所以对地方官来说,除了叛乱或是民变外,最不愿意碰上的,就是这等辖地内的读书人跑到衙门来闹事了,这会给人一种他德行有亏的判断来。
而在没有上司官员的示意下,这些官兵也不敢把闹事之人怎么样,唯一能做的,就是拦着他们,不让他们真个冲进门去,以至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周围的百姓则对此饶有兴味,不时在那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再加上边上有某些有心人的刻意引导话题,事情就显得越发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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