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恰好在此刻,柳宗元雇佣了艘船,将父亲的棺椁和灵车载于其上,辞别了岳父,自鄂州城的水港起帆,顺江往濡须口而去。
让柳感到惊讶的是,武昌军节度使严震和幕府判官,也即是严震的宗弟严砺,对他尤其礼遇,此次为父亲归葬,武昌军的军府一下子就赠送柳价值二千贯的财货以赡丧礼。
坐在船头的柳宗元苦笑,其实他心里明白,这完全是看在高岳的脸面。
因为很多消息说,卫国公高岳对自己青眼有加,待到他服阙后,就要起复自己为六品。
但柳宗元其实对高岳那日,在广陵大阜上,对着滚滚的长江,和自己与韩愈所说的那一段话最感兴趣。
人真的是很奇妙,有的人以对现世的练达为荣耀,而有的人却为能见到另外个崭新的世界而雀跃。
笃信佛教的柳宗元,恰恰属于后者。
鄂州的南市,也即是他的出发点,便和他前些年所见的印象大有区别。
现在因高岳凿通了鸡鸣岗,通畅了“卫公渠”,原本被淮西叛镇堵塞为格外萧条的江淮商路,瞬间就焕发了莫大的生机活力。
江淮间,寿庐之地顿时成为纵横商道的中枢;
而放眼整个天下,鄂州毫无疑问,是个更加名副其实的枢纽,北有襄邓、南阳和蔡州,南有洞庭八百里,西连江陵乃至夔府、三川,东通芜湖、金陵和京口,当真是“中中之中”。
寿庐繁华起来,鄂州也一并蓬勃发展。
立在甲板上的柳宗元,眺望波浪外的南市,其和襄阳、宜城一般,都处于江滨的高堤上,绵延数里,早已不被坊市制拘限,日夜无休,食店、碇场、泊舍、税亭、榷务场,再有东西南北的商船、画舫,不可胜计,真的如李太白诗歌所言:“万舸此中来,连帆下扬州”。
夔府的金、柑橘,三川的盐、丝帛,兴元的茶、药材,凤翔的棉布、牛马羊,襄阳的漆器、江陵、岳州的稻米、木材,房州、洋州的麻纸、竹纸,还有江西的瓷器等等,无不在此交汇,然后带着追逐财富的希冀,顺着江河湖海,奔往各地。
出了鄂州,沿路的江面上,往来船只不绝,有运木头、石材的山船,有运货的驳船,有载客的商船,柳宗元这段时间始终在颠簸里,坐在船只的棚下,一面写悼亡的诗歌,一面给各处友人长辈写信。
短短数日后,得风张帆而下的船,便一下来到了濡须口处!
濡须口,本是孙权拒曹操南下之军事锁钥,其地宛若偃月,原本是籍籍无名的,可而今随着卫公渠的开通,它一下子成为长江商贾和淮扬旅人去长安、去东都的必经之路,地位跃升,四面村庄自然移凑此地,船桅如林,市井繁盛。行舟的柳宗元立在船头,但见入濡须水后,两岸山峰挺拔秀美,各条溪流四通八道,烟柳如画,而后柳吃了从芜湖那边贩运过来的糯米糕点,只觉得甜而不腻,十分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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