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军的车铳手们见到了汲公和他的大厘雪,便立在雪地里,高声欢呼起来。
一位倚坐尸体堆上的年轻定武军掷弹手,还在弥留当中,暮色里他挣扎着抬起血肉模糊的脸,颤抖着对高岳伸出手来,高岳急忙从马背上跳下来,不顾虞候和侍卫的阻拦,走到他面前跪下,用手搂住了他的背。
“请汲公,别忘记,把俺娘送来营地的秋冬衣衫,给寄送回去......改小了,给阿弟阿妹们穿......”那掷弹手喘着气请求到。
高岳噙着泪水点点头。
他知道,这年轻的孩子尚未结婚,他在临死前是多想躺在阿母的怀中啊,可要强的他,只是在自己前,于话语里提及了阿母而已。
“汲公不要落泪,汲公来前,俺阿爹和兄长也是从军的......蕃子来侵时都斗死在泾州,死后全无体恤,说出来不怕汲公笑话,那时候得靠阿母和阿姊们浓妆艳抹,倚军门卖笑,才把我和阿弟阿妹们拉扯大......可汲公来了后就不同啦......俺愿意为汲公死,叫俺的阿弟们大了后也从定武军,能为汲公鞍前马后,无恨......”
说完这声无恨后,掷弹手就歪下脑袋,静静在高岳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高岳抱住这年轻士兵的身躯,心中充溢着悲壮。
可整个战场上,胜利会师的奉义军、定武军、义宁军已然开始了狂欢,在平戎故城里,他们不但俘虏了上万不愿殉葬的西蕃庸们,还虏获了数万头牛羊,和大批的青稞面。
一排近卫的兴元撞命郎,随后跪在高岳的马前,手里捧着血淋淋的首级,一颗是西蕃青海大论论恐波的,另外一颗是赞普司马官论诺彭松的,其余的还有许多为保护他俩斗死的西蕃料敌防御使和城防使们,都是一等一的勇士。
论恐波和论诺彭松战死处,便在平戎道的山崖边,他俩应该是耻于逃跑或投崖而死,便转身背靠背,血战阵亡的。
“不用看了,也不用献给长安城阙下了,他俩也都是忠勇的敌人,找到尸身,和头颅拼接起来,就在平戎这里找块山地里,按照西蕃的习俗给安葬了吧,坟墓边的庐屋绘上白虎图形,写清楚他们的官衔职位,竖起旗旌来表彰。”高岳勒住缰绳,如此吩咐说。
而后断崖边,高岳和韦皋会面,奉义军的战果要小,斩下了两位叛徒汤立志和邓有贤的首级,他俩立马于此,往下望去,只见断崖下横亘数里,全部铺满了西蕃坠崖人马的尸骸、碎片,就像条血迹斑斓的河流,更远处是棱磨川的河曲,顺着山崖下而过,水中也浮满了蕃兵的尸体,放荡漂流着。
河川的平野处,被留在那里殿后的象雄茹本,竖着金色的大鹏战旗,他们惶恐无依,因为棱磨川上的十三桥,此刻燃起冲天的火光,在暮色里格外醒目,象雄茹本的三个东岱已无处可退。
果然,等到次日,唐军用牛马把大铜炮给拖到山崖处,对着下面施放了数炮后,象雄茹本便哭声震天,四五千人只能集体投降了唐家。
接着高岳便提笔,在故城残碑上口占一首:
瑶台影乱蓬婆山,
兵器光销博滴雪,
战罢玉龙三百万,
败鳞残甲满天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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