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云和自兴元府长行坊租来的车上走下来,她自西门而出,行了十五里,在数骑游奕的护送下,抵达了砂回堰。
当时雨仍漉漉,打起云和裙下一片轻尘,隔着堰堤和遍植的垂柳,她瞧见翠绿色掩映下的田庄,便很轻捷地撑起了青色的高密侯,走过了弯弯的石桥,往内里走去。
那数名游奕见已成功将少尹的妻妹送到目的地踏青,便各个下马,穿着蓑衣,拄着横刀,立在树荫下避雨,并看护着钿车。
这个田庄的匾额是空着的,院墙和屋舍都是七成新,环绕着清凉的水渠,和堰塘相连,门并没有关起,云和直接便踩着数级石阶,走了进去。
院子里前有果园和苗圃,越过中庭,便到了草堂处,里面比较简朴清雅,一面六曲屏隔开内外,外面有座小香炉,用上好的宣州铜制就,还刻着铭文,云和转身,将高密侯连带她的金颈链一道,搁在槅扇门之外的廊下,而后用火镰点着了香炉,清色的香味很快漂浮在室内,也照亮了云和的颜容,她的鬓角沾到了飞雨。
她坐在香炉边的茵席上,觉得又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心脏跃动得愈发厉害,耳朵始终注意倾听着墙外的任何声响,马蹄声,车轮声,鞭梢声?
可良久后,除去外面时有时无的风雨,却什么都没有。
又觉得无聊的云和起身,拖曳着裙裾,绕过那面六曲屏,支开了墙壁那排雕窗,不由得微微惊呼起来。
在她的眼帘里,真的出现了一幅灵动的画。
这窗户外,便是漠漠的堰塘,岸边聚集着大块的浮萍,杏树和梅树的枝桠,直伸到了窗间,它们的颜色被雨水洗刷得更加鲜亮,就这样活跳跳地肆虐在云和的眼中,水沉烟轻,一艘小小的乌篷船,正系在塘水当中,微微来回摇荡着。
梅花落尽杏花新,如今梅子已由青而黄,而杏花也半留在枝头,半落抛在泥土当间。
塘对面叠叠青山,生长着许多桃树和枣树,桃树是神气活现的,而枣树大约觉得和桃、杏、梅比起来,太过于凡鄙,不由得压下树冠,有些无精打采似的。
云和有点调皮踮起脚尖,袖管微微下滑,白皙的手腕探出了窗牖,摘下了枝头的几个梅子,接着搁在鼻尖前,细细地嗅着:
“玉奴最晚嫁东风,偏有几豆春浓。”
接着她看着青中带黄的梅子,心中忽然涌起了念想,我想把它给吃了......
“好酸......”还没咬几口,云和不由得笑起来,用手掩住了小口。
这时,门外的脚步声响起。
云和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她将几枚青梅草草拢在胸口,接着转身,瞳子都扩大起来。
这时云收雨散,反倒是风儿更大了,高岳是从旁边的小径,骑着马走入到田庄里的,当他将马系在柱上后,便看到了那把青色的伞,正被风吹动过,在廊下的木板上匀匀地转着圈,带动挂着的那美丽颈链,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高岳抬起靴子,登到轩廊下,伸出手来,很细心地把颈链从伞梢上解下,蓝色的宝石握在掌心,非常非常地温润舒适。
他知道,云和已在这草堂当中。
摆下的靴尖往前抬了半分,凝了片刻,接着就一步又一步,走入到草堂当中。
云和局促不安地靠在六曲屏上,双手背着,她的头发很显然之前精心梳理过,柔鬟为圆形,贴在了两侧耳边,看到姊夫的眼神在盯着她,她轻轻咬了下嘴唇,侧下脸来,不敢对视——她毕竟是未经人事的,想要回拒则违背心意,可想要迎奉却又毫无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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