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炎的这番话实在是让李适变色,或者说戳中了新登基皇帝的心病。
在太子位置上如履薄冰这么多年,身为少阳院里的高级囚徒,李适无时无刻不在殚精极虑,眼睛一面要盯住自身的安危,另外面也要盯住宣政殿里的金色御座。这漫长而难捱的岁月中,他不断在寻找能为己所用的人才,也在不断地树立着潜在的敌人,父亲在位时的弊病他是多有耳闻的:宦官跋扈、姑息藩镇、纵容回纥、赏赐无度等等,他现在多希望能拥有一大批忠臣良才,将这些缠绕王朝多时的痼疾一朝一夕内清扫殆尽,还我大唐个朗朗晴空!
可殊不知,这种想法也让自己性格变得多疑、焦虑,不过李适自己是无法察觉的。
他可以因为欣赏高岳,巴不得把爱女萱淑嫁给对方;可也会因为杨炎一些不明出处的言语,对刘晏心生猜忌。
因为李适生长时是没有母亲的,什么只能靠自己,对自小就得父母宠爱的韩王,他除去畏惧害怕,更多的还有种嫉妒的心理,“为什么连刘晏也在帮他......”
这种想法就像颗种子,此时种植在他的心房,假以时日,必然会冒出毒蛇利齿般的芽!
而杨炎还在那里不停止,继续说着:“淄青李正己、李纳父子,魏博田悦、淮西李希烈、西川崔宁,在方镇内无不厚结刘晏,刘晏供奉过其境无往不利,刘晏巡官胜过天子使节。陛下宽仁,只知翦除黎幹、霍忠翼辈便可获社稷之安,岂不知更大的祸患更在朝廷之外,如留刘晏姑息不问,只需他一纸书信,即可挑唆州县相连的叛乱,动摇的是我唐的国本呀!”
前面讲刘晏和韩王连在一起,这句又把刘晏和割据方镇牵扯起来。
“杨卿,此事不必再说。”李适受不了,直接要求更换话题。
而那边崔佑甫也针锋相对,奋力辩解:“陛下,这种事实在是莫须有,刘晏侍奉四代圣主,乃国家元勋功臣,如以杨门郎此暧昧语便加治罪,臣恐这才是动摇天下的祸始。陛下既已登基君临万邦,便不应再究寻此虚妄之语。”
“崔中郎。”杨炎刚要辩驳,那边崔佑甫却早已情绪激动地劝他说:“杨门郎既已为国家冢宰,执掌公器,便不要再行此等决意恩仇的事。”
话刚说完,崔佑甫就撕心裂肺地剧烈咳嗽起来,居然咯出灰红色的血,这下皇帝和杨炎也惊慌起来,急忙让身边的宦寺将崔佑甫扶起,“速速送崔卿归宅,派尚药局御奉前去诊治!”
当崔佑甫被抬入笼轿里后,嘴角带血,还握住前来送行的杨炎的手,“公南,公南,听兄一语,不要再挟私恩仇......现可量移常夷甫(常衮)居一好官,以示朝廷旷达......你我身为宰臣,务必要调理百司、辅佐圣明、仁爱待人,重还天下个太平盛世......如公器私用,否则将来毁掉的,可是公南自己。”
杨炎连连答应不止。
入夜后,道政坊杨炎的宅第里,刚刚代替神策军使白绣珪接任司农卿的庾准,及侍御史张著,集贤院刚刚括书归来的学士沈既济(就是那位写黄粱一梦《枕中记》的),新被提拔为中书主事的原灞桥驿驿长吕华等都环绕在杨炎的身边。
杨炎目光如火,仇恨塞胸,很明显方才崔佑甫的一番苦心劝诫,他实则完全没有理会,反倒对庾准说:“可上奏疏,将常衮移为福建观察使,常衮必然对我感恩,如此可联络和常衮相善的翰林学士张涉,他说的话圣主是最为言听计从的。”
庾准本就是靠阿谀元载、王缙才飞黄腾达的,元载被诛杀后也被贬谪。现在杨炎还朝为相,他也立刻从贬所回京当上司农卿,对杨炎自然是言听计从,这时杨炎又指示他:“另外,让韩滉去苏州为刺史,以韩洄为户部郎中,掺刘晏东南转运的沙子,抓他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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