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之前,他觉得有一件事必须做,那就是找个垫背的。
在医院躺着的日子,他都在筹划这件事,想着其中的细节。
医生要他再住些日子。他恢复得比预想中的要好,这与他的身体素质有关。要换其它人,没有个把月下不了床。伤筋动骨一百天。
半个月后,他就走出了医院,拄着拐。他极力想正常地行走,但心有余力不足,身体已经不受他指挥了。
他低着头回到了工地。工友们来看他,纷纷劝说,要他回家休养一段时间。这活是不能做了,在这里耗着不是个事。
他一直没有把这事告诉家里,并叮嘱工友们要为他保密。
他怕父母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是家里的独子,肩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
工友们私下里都摇头,多好的孩子,真是可惜了。他还年轻,这以后的日子还长呢,这种样子,还怎么娶老婆生孩子?
他们凑了点钱,希望能帮他度过难关。
香英也给了点钱,要他收下。他拒绝了。
回到工地住了一天,他就外出了。工友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他的怀里揣了把刀。
这刀足有一尺来长,杀猪用的。也不知他是从哪弄来的。
他知道新明的住处,熟悉他的生活规律。
他一瘸一拐地上了楼,窝在楼道里,等新明。
他很清楚,这是他人生要完成的最后一件事。带着这种非做不可必须完成的强烈愿望,他没有了紧张,也不去纠结犹豫了。
连死都不再惧怕了,还会紧张吗?
他平静地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入定的僧人。有人路过,看到他这种样子,很是疑惑,这人蹲在这里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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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有了答案。
新明在家里闷得慌,想到外头走走。这段时间他变得抑郁,神经质,老是出现幻觉,发现有人追他,要打他。他想去看看孩子,这是他与丽梅的结晶。可她已经不让他登门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不是他的原意。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他了。
他想孩子。这,谁受得了呢?让人绑架孩子,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还是人吗?虽然新明一再向她解释,是他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他走出了家门,在拐角处,见一人在那里蹲着,熟悉的模样,一下子又想不起他是谁。那天他与李土打架是在晚上,记忆模糊了。人状态差心情郁闷时,记忆力同样糟糕。
但李土是他必须记住的。因为这是他生命的终结者。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蹲着的人。那人站了起来,手从怀里伸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向着他飞快地刺了过来。
他没有躲避的时间与空间。
这刀毫不犹豫地进入了他的身体。他感到一阵冰凉,手不自主地捂住伤口,鲜血已经喷涌而出,染红了衣服,沿着他的手指滴到地上。
他看着面前这个毫无表情的年轻人,“是你,是你……。”
李土没有收手的意思,继续用力,整把刀都捅进了他的身体。
他支持不住,靠着扶梯慢慢地倒了下去。
李土没有逃跑的打算。他松开了手,没有擦手上的血迹,任由鲜血漫无目的的流着。这不光有新明的血,还有他自己的。
刚才用力过猛,他自己的手也割破了,很深的一条口子。
他蹲在那里,看着新明痛苦的样子,看着他喊着救命。这会人都不见人,没有人来。
新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对李土说:“你又何苦呢?”
李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新明开始不停地颤抖,他感到非常的冷。他身上的血快要流干了。
他特别想见丽梅一面,想看看孩子的模样。
他央求李土,“打个电话给我的老婆,我想见她,求求你了。”
李土似乎已经听不见,看不到,他的目光放空,保持着一个姿势。他身下的流出的血,不亚于新明。
新明想自己掏出电话,可他已经力不从心了。生命正一点一滴地消失,他似乎可以看到另一个自己正从躯体中分离出来,飘荡在头顶,恋恋不舍地看着血快要流干的他。
这时候,他才觉得,种种的纷争,各色的诱惑,都不值一提了。他浮现出小时候妈妈在门口等他放学回家的场景。他欢快地扑入妈妈的怀中,高兴地对她说又得了一朵大红花。妈妈会抱起他,亲他的脸,然后把他放在餐桌前,可口的饭菜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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