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君卿脸色一红,咳了咳,“碧大人好风趣。”他记得碧云以前服侍夜素时,可是相当严肃认真的一个人……说起来,跟在夜绛洛身边,太严肃的人大概会被她逼疯吧?
“啊,相爷廖赞了,下官不敢当呢。”碧云以袖掩唇,笑的柔丽。
“……”本相不是再夸你啊喂!
碧云放下袖子,淡淡一笑:“相爷的身体可好点了吗?”
“已经好多了。”
“下官很担心相爷,刚刚在宫门口遇到了太医长,说相爷素体虚弱,要多多休息。”
“恩,本相已经称病不朝了。”
“那真是极好,相爷很多年都没有能安心歇息过。”
“政务繁忙,本相不敢偷懒。”
“果然是相爷,真真的为国为民。”
“碧大人客气了。”
碧云和晏君卿你一言、我一语……全数说的都是废话!
从第一句开始,不过是彼此试探而已,互相吹捧关心了半天后,晏君卿依旧风度翩翩,碧云却眯了眯眼眸,笑得更淡了些。
“那么,相爷,您果真是素体虚弱吗?”
“……不然呢,碧大人以为本相病入膏肓了吗?”他抬眸朝她看去,潋滟着雅致的长眸波澜不惊。
碧云温和地回以微笑,“十年前相爷为先帝所救,而下官,是十四年前开始跟随先帝的。”
“……”晏君卿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挑动薄唇,似笑非笑。
“说起来,相爷当年被救时,发色并不是银白,下官记得,眸色似乎也不是纯黑。”碧云眨眨眼,“幽州是南晋与大沉的边城,下官听说大沉偏远北地,与塞外联姻,许多人的眸色都和中原所有不同,相爷见识非凡,这传闻,应该是真的吧?”
晏君卿侧头,凤眸一派温然,“碧大人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碧云非常柔和的微笑,“哎,这不是下官想知道,而是陛下想知道的。相爷该明白,如今的陛下可不是当年那位嚣张跋扈的长皇女殿下,如今的陛下手段之高,只怕相爷都望尘莫及呢……她若开始怀疑相爷的身份,相爷以为自己还能隐藏多久。”
“……这么说,陛下开始怀疑本相了?”凤眸敛成一线,晏君卿问得轻柔。
“不是怀疑,而是疑惑。”碧云纠正他,想起夜绛洛的模样,不由得笑容微顿,“陛下对相爷情根深种,她怀疑世间所有人,都不会怀疑相爷你。当然,这一切都必须在‘相爷不是她的敌人’这种前提下,相爷比下官更了解陛下,倘若有一天陛下知道相爷的真实身份,相爷说,外面的天还会是这般颜色吗?”
威胁人也威胁的毫无火气,碧云一脸笑容,晏君卿面色从容,无论是威胁者还是被威胁者似乎都没有在意……当真不在意吗?碧云看着晏君卿,微微一笑,这天下间最冷静的男人,也只有涉及到夜绛洛时,才有有慌乱的时候,眼下,他脸上虽然沉稳,心却早已乱了吧。
晏君卿低下头,一痕银发滑过肩膀,斜飞的长睫卷舒不定,眼底流光婉转,因为碧云的话而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唇角微扬,笑开了绝代风雅,“碧大人如果真的知道本相身份,何必对陛下隐瞒,这可是欺君大罪。”
“……下官自然有下官的理由。”
“既然碧大人隐瞒了,又何必来威胁本相,这可不像碧大人的作风。”
碧云嫣然一笑,“那相爷觉得,下官该是什么作风?”
“碧大人难道不为自己打算吗,身为碧家唯一在朝的人,碧大人的身份今时不同往事。”淡淡地看着碧云有些失神的脸,晏君卿忽然地笑了起来,极致优雅的眉眼略显深邃,却也如花似水,“你想知道碧霄的下落,不惜铤而走险来威胁本相,碧云,你该知道,本相从不受人胁迫。”
碧云脸色一白,适才的强势被晏君卿一句话打回原形。
皓白的长指轻轻捻起窗棂上一点冷霜,在指尖慢慢捻着,晏君卿绝代的容色温然淡然,清淡的雅韵融冰化洛,“陛下特赦免了碧霄一死,本相瞒天过海留了他的性命,将他送到了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碧云,天下间除了本相,再无人可知碧霄如今身在何方,你来找本相无非是为了他,也许你好言相求,本相会告诉你也说不定,但你却用了本相最讨厌的手段啊……”
碧云柔嫩的红唇血色尽褪,垂目静了片刻,她忽然跪下身子。
辅佐两朝的名门之后,南晋最有才华的女官一跪在地,声音恳切低缓:“相爷,下官不敢有违陛下圣意,更不敢询问家兄身在何方,下官只求相爷能保家兄安全无忧,让他永远就这么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这是下官这辈子唯一的心愿。”
晏君卿温润的长指反手紧了紧肩头的白狐裘,这等名贵披风自然不是他所有,是夜绛洛知道他畏寒,软磨硬泡给他披上的,他素体虚脱,有了这件衣服,到确实舒心不少。
那半指长的柔缓貂毛衬着他清雅绝代容貌,当真如华贵的谪仙一般,只是神色微冷,太过锋利。
碧云心知晏君卿说一不二的性格,只好声音压低,叙叙说道:“并非下官有意要威胁相爷,是陛下对相爷的身份起了疑惑,下官不敢欺骗陛下,只能告诉她当年相爷被救的经过,陛下对相爷向来关心,她如今既然知道了那些事,一定会追查下去,相爷不可不防啊。陛下为人相爷是知道的,一旦她将相爷的底掀开,恐怕……相爷,下官受命先帝,能为相爷打算一定会为相爷打算,至于家兄……是碧云糊涂了,碧云不该自作聪明惹怒相爷,请相爷责罚。”
她拉下身段,叩拜在地,以名门之后的身份对白衣明相恭敬至极,可晏君卿只是弯弯唇角,淡雅的声音流泻而出,“本相的身份不需要碧大人关心,陛下若查便让她去查,本相无愧,因而无畏。
“是。”碧云低下头,心里的躁动因为晏君卿浅淡的声音而平缓下来。
这男人,太干净,太纯粹,就连他施展手段都能光明正大……夜绛洛爱的,应该就是他这一点吧。总觉得和他在一起,天塌地陷也无妨,因为这个男人会以病羼的素体,撑起万钧之重,山崩地裂,岿然不动。
白衣明相,天下皆知,公子如玉,陌上无双。
夜绛洛不错,晏君卿也不错,这世上合该就是这么两个人存在,一明一暗,一光一影,有夜绛洛的嗜血鬼谋,就该有晏君卿的睿智稳重。
四大世家,六部御司,在他们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碧家之亡,亡的不冤。
不冤。
想到这里,碧云叹了一声,“今日是下官鲁莽,下官告退。”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凭窗玉立,白衣广袖的绝代男子,不知是感慨还是艳羡,就当她马上要踏出清凉殿时,一点素雅飘忽而出,“碧霄,安然无虞。”
“……多谢相爷。”她转过身来,对着晏君卿,再次一拜,“碧云,感激不尽。”
在碧云离开许久许久后,晏君卿才抬手解开肩头的披风。
将那名贵的白狐裘抱在怀里,低下头,把整张脸埋进狐裘里,低低的喃语,“不能再深了……陷得深,伤的深……不能再深了……”
鼻尖是那女子的味道——像极了某种花,也许,是他所没见过的,红艳、明媚、灿烂夺目……她像那种花,这是她独有的味道。
就是因为她的朝气才击溃了他的理智,让他心动而情动,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忘记了自己与她之间逾越不过的鸿沟。
现如今,已经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她的身份,以及,他的身份。
脑海里那个女子张牙舞爪,无赖兮兮地朝他身上扑——她想努力靠近他,再靠近他。
可他,却不能拥有。
绝对不能。
“来人。”
“相爷。”
“出宫,回相府。”
“……是。”
碧云抱着狐裘来通知夜绛洛的时候,她正趴在美人榻上,左手一个美少年……捧着茶盏,右手一个美少年……端着葡萄,身后两个美少年,捶着肩膀……身前两个美少年,一人奏琴,一人吹箫。
——碧云看着拥这美男,乐得露出八颗牙齿的夜绛洛,突然同情起了牢里的颜念,他没有说错啊,陛下您实在是荒yin无度!!
左拥右抱、左迁右引……这、这完全就是一个后宫啊啊啊!
碧云抬头看了看天,吐出一口气后,她走到夜绛洛身边,“陛下,相爷……”“走了吗?”夜绛洛爪子挠过一颗葡萄,大门牙卡兹卡兹地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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