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一等就是数日下来;因为崔安潜的强令而重新收聚起来的各路官军和藩兵,也随着逐渐变热的天气儿变得心浮气躁起来,而频频发生了争斗和殴衅事件。
但是身为总帅的崔安潜,却仿若是丝毫不为所动一般的稳坐钓鱼台,甚至还有闲隙处置和发落了一批违犯军规的将校、士卒;而将其枭首示众或是站枷到营门处。
然后又不慌不忙的驱赶来大批的民夫,就这么当着城中守军的眼皮底下,继续加固和拓展起针对长安各处出入门户的营盘;做出这么一副铁了心要长期围困和攻略的态势来。
唯有长安南郭的三门是个例外;但是很快就有大队的藩汉骑兵竞相驰走于三门之外;然后轮番前来邀战和叫骂不止;其中的党项、回鹘、退浑和沙陀的旗帜交替往复,尘烟滚卷蔽日而十数里之外悠然可见。
只是在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回应,反而被射死了好几骑试图靠近城下喊话的人等之后,也就大声嗤笑喝骂着奄然远去,而留下一些轮番出现的游马快骑,来继续保持着某种存在感。
而在长安城中,刚刚领受过曹皇后赐宴的柴平,也在重新策马枪往平康里的长街之上;道理也很简单。他虽然来到长安之后除了曹皇后传召外,就深入简出的谢绝一切的应酬交际,但也有出现个别例外的时候。
对方就是昔日的夔州镇守使,如今官拜左监门卫大将军,枢密院直事,永兴侯的葛存叔;也是早年于他深有恩义和情分的长辈,甚至还变相的帮过尚未发迹的大都督(周淮安)的忙;
哪怕在主动引兵退出夔州而追随黄巢北上之际,也依旧与之保持了相当亲善的关系;入关之后更是归在尚书令尚让的麾下之后,依旧与太平军往来不绝,也算是颇有渊源的老熟人了。
如今更是在长安留司的麾下,提领监门军左右率八营兵马,算是城中义军的一个举足轻重的山头和势力所在;所以在籍故数次婉拒之后,于情于理柴平都有些盛情难却了。
因为对方打得是私家宴请和重叙旧谊的旗号。只是宴请的地方有些微妙,乃是平康三曲以南的废蛮街,昔日初唐功臣卫国公李靖的赐第,辗转到天宝权相李林甫手中的故宅,所改制出来的一所私家园子。
但是至少也不是什么形骸放浪的场所,所以柴平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好在接下来的马蹄踏踏声中,他的一行人等沿着皇城穿过了数处城坊之后,就看见了沿街中门大开的那所园子。
没有什么彩楼灯花步障过街的奢华富丽接待场面,也没有乐班演奏下的出门列队恭迎人群,只有两名翘首以盼的普通门士而已。这让柴平不免松了一口气,不然的话他也只能调头回去了。
然后,在前阑和乌头大门内大声的通传当中,一身云鹤卷草的交纹锦袍而显得红光满面,精神烁熠的葛存叔也带着诸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姬妾亲自迎出了二门来;又亲手把住柴平的手臂亲热的喊道:
“小柴兄弟真是好久不见了。。今个儿当予我好好痛饮几杯才是。。”
“自然了,今晚上咋们客不论身份位阶只叙旧情故谊,细细唠嗑一二才是啊。。”
葛存叔是如此精神爽利的一路念叨着,将柴平一行引到了内里庭院之中,淡淡月光下专门置办好酒宴席次的凉亭之中。然后,才有清扬的琵琶和箜篌乐声,在低头端坐左近伎乐的弹拨下,空明清澈的响了起来。
然后那些簇拥着葛存叔的姬妾,才带着各色表情和眼神退散到周边去;由数名家中蓄养的彩衣舞姬款步上前,而清喉唱唱的挥动似水宽袖而轻柔缓缓的且歌且舞起来。
而眼见这么一副局面,不由让在广府和江陵时,就习惯了与将士们一起观赏集体表演和主持过文艺活动的柴平,恍然有些感触起来。这就是这些进了长安城中的义军将领们的生活么;而据说这位义军老前辈也其中风评最好,最为低调内敛的一位了。
这时各种摆在名贵青白瓷器物中的传菜,也相继出现在了抵角相邻的案席上;同样是坊市难得见到走禽游鳞构成的水陆佳肴。而柴平带来的扈从军士们,也被引到了四周的水边、假山下的坐席上去,自有相应酒肉菜肴呈上。
这样既能确保足够的观察和监护视野,也方便住客之间当中说上一些比较私密的体己话。而着葛存叔倒也是个经历复杂、城府老练的人物,一边叙旧怀古一边说着些新朝建立以来的朝野异闻,倒也是谈笑风生而毫不腻烦。
“柴兄弟啊,你还尚未有所家室之选把。。”
直到葛存叔说过了许多事情,柴平也微微露出一丝无奈颜色之后,他才正色亦然的叹声道:
“其实有人想要托请中宫保个媒,但又怕恶了你的心意就大家不好看了,所以就托我厚颜来试个口风了啊。。”
而当柴平披着高升起来的满身月华,而在灯火点点和蹄声踏踏当中重新踏上归途的时候,心中却是充斥着某种古怪亦然的情绪。因为,居然又被尚在南边坐镇后路的那位大都督给料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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