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一身素袍,头戴素冠,这一身打扮,不似道家,不似佛家,更不似红尘俗世中的各种流派。
她恍如就是茕茕孑立,又如瘗(yi)玉埋香。
仿佛不是活着,但她人俏生生的站在这里,绝对也不是死去。
胭脂般的梅花小枝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遮挡了她的半边脸颊,更增添了三分,那是极为矛盾的腊冷生机……
“有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纯粹消失不见,恍惚多了些许狡黠。
宝玉只觉得自己看花了眼,惊喜问道:“敢问居士,怎么才能得到万载青木?”
“简单。”
妙玉促狭的看着宝玉,笑道:“这万载青木连同各色秘宝,都是奴家的陪嫁物什。
求取奴家芳心,迎娶奴家过门。一生一世一双人,任天高海阔,也不过执手到老,再也容不下其他……
如此,万载青木自然到手。”
“这……”宝玉觉得,好像比作出超越《洛神赋》的文章还难。
“对痴心人,自然是无比简单,对风流人物,比如贾公子这般,自然是难如登天。”
妙玉微妙的撇起嘴角,轻声道:“您可以试着写出超越《洛神赋》的文章,再不济,也可以试试强抢。
至于获取奴家芳心……别怪奴家直白,以您和红袖仙子的诸多传闻,奴家以为——
一生一世一双人,您是下辈子也做不到。”
“如此,宝玉告退。”
“怎么,不试试吗?”
“强抢?宝玉还是不要找死的好。”
“非也,是试试获取奴家的芳心。”
妙玉毫不避讳的说道:“妙玉也不瞒公子,这世上诸多人物,能配上妙玉的极少,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公子之才华、样貌,都能入得妙玉的眼,唯独心性一栏尚需考验……
敢问公子可是有情之人?
敢问公子可是专一之人?
敢问公子可愿为一女子,不惧负了天下?
敢问公子,可愿留下诗号,定为求取妙玉芳心之礼?”
连续四问,句句都充满迫切。
正是这种迫切感,让得妙玉恍然变成了尘世间的一个女子;
而正是这从空灵向平凡的转变,诞生千般诱惑,让得宝玉的心肠,好像有数以百万计的蚂蚁疯狂撕咬一般……
宝玉咬紧牙关,控制眼睑的肌肉一根根、一条条的全部绷紧。
他冷声道:“既然居士开门见山,宝玉也不作隐瞒——
这万载青木,宝玉必定要拿在手里,但是宝玉答应过林妹妹,不再沾花惹草,还请居士自重。”
“哦?乐阳吟的性命,比不上你对红袖仙子的玩笑承诺?似乎你在中都城的做派,有点……惺惺作态呢。”
妙玉很微妙的眯起眼睛。
在对婚姻嫁娶的追求上,她有着狐狸般的狡黠,也有决不让步的执着……
对此,宝玉只是拱了拱手。
他含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此,宝玉告退。”
…
妙玉盯着宝玉下楼的背影,捂嘴娇笑,好像凡尘女子。
钟灵儿从后面拐过来,恨恨的道:“姑娘啊,您竟然还笑?没看出来,您被嫌弃了呀!”
“他要是不嫌弃,也就没资格上这三生姻缘录了。”
妙玉取出一杆笔毫,十分普通,也十分简单。
唯独笔毫润泽如同秀发,好像是极美女子的柔顺发丝做成。
她在空中执笔挥毫,写下‘贾宝玉’三个大字,略微犹豫,又写下了小诗批注:
“生而即为多情郎,锦缎加身百丈床。
何故愿为朱效死,披荆斩棘步坟岗?”
笔毫刚落,半空显化‘十七’两字,随即化为无形。
钟灵儿惊惶问道:“姑娘,真的把他写上了三生姻缘录?这三千三百三十三年,只有十六位能上您的三生姻缘录,真要把一个小小的举人写成第十七个?”
“写就写吧,反正无关所谓。”
妙玉自艾自怜的道:“已经写了十六个,可那十六个还有谁活着?”
“还有陶渊明啊。”
“嘁,这家伙是个老不羞加老不死,奴家真个纳闷了,明明是汇聚世上顶尖贤能的三生姻缘录,怎么就成了话死书?
除了陶渊明那种不要脸的,别个都死得特别快。”
“贾宝玉也会死吗?”
“他想红袖仙子长寿,自个又怎能活着?如果红袖仙子死了他还活着,又怎么有资格上奴家的三生姻缘?”
妙玉眨了眨眼睛,突然哀怜自语道:“是不是奴家的要求太高了?这才三千三百三十三年,都没能嫁出了去……”
对此,钟灵儿只说不懂。
妙玉抚摸钟灵儿的发髻,挽好的丫鬟髻被她拨弄开了,露出一缕粉红色的发丝出来。
她盯着钟灵儿发髻上的那缕粉红发丝,轻声道:“是啊,你是真的不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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