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相送,素来是不带下人的。这些旁枝末节,他也不想触碰了文人们的玻璃心。
远远的,贾雨村就对他拱手,恨得贾环咬牙,只想生啃了宝玉才好——
他是贾雨村的弟子,宝玉是他的哥哥,可两人照了面,宛如同辈相交一样。更别说,贾宝玉还挫败了恩师一回。
等宝玉近了,贾雨村轻拍林修竹的肩膀,就见林修竹满脸愧疚,上前三步,腰肢弯下奉茶。宝玉直道不可,推脱三次,见众人看着推脱不过,也就接了。
喝过茶,仿佛没了芥蒂,谈笑彦彦。
众位举人、秀才,见他们没有一点红脸的意思,反而像是前嫌尽释的老友,一时间拿捏不轻状况,也就安静。
贾雨村与宝玉喝了两杯酒,要讨要诗文。
“我与宝二爷可是心神相交,只怪劣徒性子直,让人误会了我等。宝二爷,雨村知道您有大才,可否作诗一首,为雨村送别?”
“这是自然,贾三甲谦谦君子,宝玉神仰多时了。”
说罢,宝玉在小亭的石桌上铺陈造竹纸,觉得不妥当,拿出一张八十两银子的十扣纸来,就连香墨,也换成了灵脂墨。
火乌赤毫饱蘸浓墨,以柳体书写,颇有斩钉截铁之势。
“见说蚕丛路,崎岖不易行。
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
芳树笼秦栈,春流绕金陵。
升沉应已定,不必问君平。”
没用才气,自然没有才气灵泉涌现。
几位举人上前看了,先看贾宝玉,见他满脸温和中似有不舍之意,再看贾雨村,嘴唇略微哆嗦,颇有种感动莫名,要涕泪纵横的味道。
于是赞叹道:“好一首送别诗!”
“素以为贾雨村和宝哥儿心生芥蒂,原来是以讹传讹。都是君子!”
“宝哥儿送别情意重,贾三甲感动流泪,也是应该。贾三甲,莫忍着了,男儿有泪如何,唯心动尔!”
“见说蚕丛路,崎岖不易行。宝哥儿是担心贾三甲呢,果然是翩翩君子,最是忧心友人不过。”
贾雨村小心收起纸张,叹道:“宝二爷大气!今个收的送别诗,以宝二爷的为最!这首诗没用才气书写,外人当宝二爷才气不足,而我看出来了,是宝二爷送我首版原创,让我代着书写。
宝二爷,雨村愧受了!”
众人一惊,看向贾宝玉。
宝玉满脸是笑,十分动情,抓着贾雨村的手说不出话。
只是……
如果他有王善保的身子骨,肯定要多用几分力气。
贾雨村又道:“这首送别诗,起码是名动里的好文章。宝二爷的心意,雨村愧受了。只是这见说蚕丛路,崎岖不易行……
此去金陵只需要跨过几座高山,虽然山高路远,也不是多么险峻的,宝二爷,您不用担心。”
宝玉含泪道:“总归是路途遥远,别有那山匪路霸的,害了雨村前辈的性命。”
“哈哈宝二爷多虑了。”
“贾三甲可是三甲举人,不用担心。”
众文人安慰两句,见贾雨村和宝玉还抓着手,似乎有更多的话要说,也就逐渐散去。只剩下他们两人,最后作别。
贾雨村把林修竹遣退了,又让贾环离开,温笑道:“宝二爷,可抓够了?”
宝玉摇了摇头,缩回手,有点可惜的看自己的手指头。
来时明明让晴雯帮着把指甲磨锋利了,偏偏这个贾雨村戴了手护,无趣至极。
他轻笑道:“好个贾三甲,平白黑了我的首版原创去。本想着你要是忍不住书写了,我就说没送过你首版原创……
这首版原创,也是随便就能送的?”
“您还不是一样?”
贾雨村的笑容也不落下,道:“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宝二爷,您可不是任尔东南西北风呢,而是等着修竹把事情闹到最大,甚至是等着我出面抨击,要踩着我的脑袋直上九霄呢。
宝二爷,好算计。贾某见识了。”
“可惜没踩踏实。”
宝玉满脸意犹未尽的表情,看得贾雨村眼角直抽抽。要是他自己出面,那还真是让宝玉踩了个踏实。
如今贾宝玉踩了连他在内,总共八位举人的脑袋,却说没踩踏实。他就两只小脚,能把八个举人的大脑袋踩踏实了?
未免太过贪心……
宝玉只是笑,抿嘴道:“贾三甲,此去金陵城路途遥远……
您做了官,堂堂的金陵城府尹,我自然拿您没办法,只是……
这条去做官的路上,还望小心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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