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有一头长及至腰的发丝,不绑不束,就这么随意披散在身后,在海风轻拂中飞舞,被阳光映得发亮的发色黑得好似一匹上好的绸。她身上穿着的不过就是一件普通的粗布衣裳,不但满是补丁不说,还有些不合身,腰身显得有些过宽了,只得用一根烂布条将腰束住,勉强还算得合体。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站在海边,光看背影却让阿妹自心间油然生出一种敬畏,不自觉的,便是悄悄放缓了脚步,低声喊道,“姐姐,我阿娘让我来叫你回家吃饭了。”
女子没有动作,甚至没有回头,好似根本没有听见阿妹的话一般,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海面。
阿妹心里有些好奇,不由悄悄靠了过去,从女子身后探出头来,也往那海面看去。
湛蓝的海水被海风轻拂着一层层雪白的浪花,往着岸边推来,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远处,几只渔船正缓缓驶向天边。这是阿妹日日都看惯了的景致,没觉得有半点儿的特别。可是,那女子却看得太过专注了,这让阿妹不得不好奇。
阿妹太好奇了,这好奇抵过了她心里的敬畏,终于让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姐姐!你在看什么呀?阿牛哥他们说,姐姐是水里的鲛人,所以,姐姐这样看着海,是想家了么?”
女子终于回过头来,那是一张明艳的脸孔,白皙明净,绝不是这样的海边小村能养育出的,即便是一身粗布衣裙也掩饰不住的气韵非凡,反倒是那一身格格不入的衣裙被她映衬出了两许明艳。
她五官中最为出色的,应是那双眼,黑中带金,黑得纯粹,金色耀目,融合在一处,恍若能摄人心魄一般的美。额间一抹墨色,阿妹她阿娘见了曾暗地叹息,说是好好的一个姑娘怎的额间却有这么一个碍眼的胎记?阿妹看了,却觉得暗自喜欢,那抹墨痕仔细看了,竟好似一朵花,阿妹不知道是什么好,但只是瞧着,便觉得挺稀罕,挺好看的。
此时,姑娘那双黑金色的眼瞳望定阿妹,似是饱含了兴味,“说我是鲛人?为何?”
“那一日,海神发怒,海里卷起了好大的浪。浪退了,姐姐便躺在了岸上。姐姐这样美,就像是海里能迷人魂魄的鲛人,阿牛哥他们都是那么说的。”阿妹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裙,显然是大人的旧衣裳改小了的,怕是已穿了好几年,袖子缩在腕上手臂间,裤腿下也露出了半截小腿,因着常年在海边日头下晒着,皮肤都有些发黑,更衬得她瘦成了一把骨头,足见这一家人日子过得有多拮据。
然而,就是这样穷苦的一家人,却还是收留了她。即便是每顿的咸鱼糠饭,但他们却已尽了最大努力,让她吃饱了。
姑娘目光闪了闪,虽然日日的咸鱼糠饭已让她有些腻烦了,但他们的恩却是切切实实的。“那么你也觉得我是鲛人?”
阿妹却是迟疑地摇了摇头。
这反倒让姑娘有些兴味地挑起一道眉来,“为何?”
“村里的老人们说,鲛人掉的泪会变成好看的珠子。可那日,姐姐还在昏睡的时候,哭了一整夜,我看过了……那眼泪可没有变成珠子。”阿妹的语调清脆,说了几句话,好似对姑娘的敬畏也少了好些,渐渐不那么拘谨了。
姑娘听罢,弯了弯红唇。抬起手揉了揉阿妹那头被海风吹得泛黄的发,笑道,“是啊!姐姐不是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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