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白了她一眼,“你早晚也得轮着。”
今日的太阳委实极好,落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甚是惬意。只是这睿王府内的夏天德却不是如此思想,懒洋洋的坐在院子里,身后的房间里,辛复在为夏雨的两位娘扎针祛除最后的余毒。
淡淡的酒香从高墙外飘进来,勾起了夏天德肚子里的酒虫,整个人都开始癫狂起来。他嗜酒如命了数十年,如今一下子断了他的酒,让他变得格外的暴躁烦闷。如今嗅到迷人的酒香,哪里还能忍得住。
奈何厨房里,夏禾那臭小子离开前就嘱咐了厨子和厨娘,不管什么时候都必须紧锁厨房大门,不许夏天德踏入半步。人家早就防着他了,根本就不许他再碰酒。
这下子,夏天德算是彻底的焦躁了。
闻着酒香,就像狗闻到了肉骨头,整个人都振奋了,在长长的回廊里快速奔驰。
前门出不去,有人守着,夏天德是知道的,所以想从后门出去。
可还没到后门,便有一道黑影落在门口,黑衣蒙面看不清真容,却摆明了不会让他出去。猛吸两下鼻子,犯了酒瘾的夏天德开始抓狂,大老远掉头就跑。正门出不去,后门也出不去,那只好爬墙出去。
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夏天德环顾四周,所幸周围都没人。踩着一旁的树爬上高高的石块,等到了墙头,还不待他站稳,突然就一头栽了下去。
这一摔可摔得不轻,夏天德直接摔晕了过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这夏天德,早晚是被自己给害死的。
这一觉睡的,好久好久,等着他醒来,却是在一间装修精致的房间内。浑身上下若拆碎了骨头,稍稍一动便疼得龇牙咧嘴。
夏天德一声痛呼,窗口位置,便传来一个女子幽然轻语之声,“这么快就醒了?还以为你摔死了,没想到你这副老骨头,命还真硬。那么高的墙都敢爬,真是老当益壮。”
“谁?”夏天德心神一震,勉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靠在了床沿,“是你?”
“夏伯父还认得我?”疏影浅笑着转身,窗外的阳光极好,从外头落进来,在疏影极好的容脸上打着斑驳的光影,格外的神采奕奕。
樱娘让人来报,说是夏天德抓到了,她便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还以为夏天德摔死了,谁知道这老东西,命数挺硬,竟然没事。
“你怎么——”夏天德一怔,忽然慌了神,“我告诉你,就算你跟夏雨说了也没用,那臭丫头还得管我一声爹。她不敢拿我怎样,你就别想——”
“我为何要告诉她?”疏影淡淡的笑着,眸色却寸寸冰冷,“夏伯父觉得,我会出卖你?还是说,我会在夏雨跟前挑拨离间?”
“你以前跟那死丫头不是很要好吗?少在这里假惺惺。”夏天德想要起身,奈何腰背处疼得入骨。他又是那种吃不了苦,受不住疼的人,是故这会子压根不敢再动了。
这一切,疏影都尽收眼底,见着夏天德额头渗出的薄汗,已然明白这老东西最是怕死的德行。唇角依旧带着迷人的浅笑,疏影轻哼一声,“夏伯父也会说以前?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岂能同日而语。”她抬手一拍掌,浮月从外头推门而入,将一个包裹放在了案上。
“你想做什么?”夏天德蹙眉,他在代州一贯烂醉如泥,是故很多事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夏雨时常提及疏影的好,所以一直觉得疏影和夏雨是极为交好的两个人。
可如今,听得疏影的口气,似乎并非那么回事。
浮月打开了包裹,里头是一包银子,足足有千两之多。
夏天德的眼睛都发亮了,勉力撑起身子,一下子扑到了案上,而后忍着疼痛坐了下来,“你这是要做什么?这是——”
“这是给你的。”疏影长长吐出一口气,“定金!”
“给我的?”夏天德喜不自禁,打着褶皱的双手,颤抖着拂过白灿灿的银子,整个人都振奋不已。蓦地,他面色一沉,“你好端端的为何要给我银子?是那丫头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所以让你来当说客?我可告诉你,她若想拿这点银子打发我,休想!我是不会离开睿王府的,他们吃好的喝好的,凭什么赶我走?我养她那么大,她就得给我养老送终!”
“如今她自己享福了,就想把我一脚踹开,你告诉她,门儿都没有。我苦了一辈子,如今也该享享清福。更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就赖在睿王府不走了。”
疏影冷笑两声,心道:这夏天德果然是一点都没变,难怪人家给他起个外号叫“夏缺德”,确实是有些道理的。
这男人,脑袋缺根弦。
殊不知他若惹了夏雨,无疑是惹了赵朔。
赵朔下手,岂能留情。管你是谁,何况还是跟夏雨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这些话,只要有一星半点传到赵朔的耳朵里,夏天德都死定了。
不过这样也好,正合疏影心意。
“我给你这些银子,就是让你留在睿王府的。”疏影笑得冰冷入骨,徐徐走到桌案前,修长如玉的五指轻柔的拾起一个银锭,放在掌心把玩着,“这些银子只是定金,事成之后必有十倍之赏。”
“你想让我干什么?”夏天德察觉到了不对劲,蹙眉望着眼前阴阳怪气的疏影,眼神忽然变得邪肆起来,快速在疏影婀娜的身上游走,“让我帮着你抢男人?还是说,你缺男人了?”
疏影眸色陡沉,“我要知道夏雨的一切。”
夏天德一怔,“你为何不亲自问她?”
“如果我说,这些钱拿来买夏雨的命,你愿不愿意?”疏影这一开口,直接让夏天德懵在当场。
“买、买命?”他猛咽口水,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不敢置信的望着桌案上的银子。银子晃眼,也容易让人蒙了心。
疏影将银锭放在他的跟前,笑得如花绽放,“你没听错,是买命。不知道你肯不肯,把你女儿的命,卖给我呢?”
“你们不是很好——很好吗?你要她的命?”夏天德有些不知所措,“你可别忘了,如今她好歹也是睿王爷的女人,这条命哪能说买就买,我说了也不算。”
“我知道你说了不算,不过有些事,你说了也算。”疏影又放了一个银锭在他跟前,“睿王如今是罪人,永世囚禁清梧宫,所以你就别指望着睿王府能养你一辈子了。逐渐败落的地方,早晚是会消失的。”
她又将一个银锭放在他跟前,并列排开,“你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不要到时候夏雨拍拍屁股走人了,你抓不住狐狸还惹得一身骚。什么都没得到,最后还得过回以前的苦日子。现在这些银子,虽然不说能足够你生活半辈子,可好歹也是个真金实银的,你拿在手里才能心里踏实。”
浮月从外头端了一壶酒进门,醇厚的酒香瞬间在房门溢开,香气浓郁得夏天德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不顾身上的疼痛,疯似的抓起了酒壶,拼命的往嘴里灌。
酒瘾犯了,心里就跟万蚁噬咬一般的难受。
如今终于能喝到酒了,也不管是美酒还是劣酒,只要是酒就行。
酒壶里的酒,很快就被喝干了,夏天德一脸期待的望着疏影,“还有吗?还有酒吗?我要喝酒,把酒给我!”
“有钱在手,还怕没有酒喝吗?”疏影望着他跟前的银锭子,“你考虑清楚,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音落,浮月已经在香台上,插了一支清香。
香气缭绕,燃烧的是一个人的性命。
夏天德神情微恙的坐了回去,视线不时的落在案上的银锭之上。他是喜欢钱,喜欢酒,只不过——夏雨如今的身份确实很尴尬。他倒不是在乎夏雨,只是担心夏雨身边的那些人,包括寻梅和赵朔他们。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之所以能在睿王府安然无事,都是因为,夏雨无恙。
若夏雨出了事,第一个要死的那就是自己。
有钱没命花,似乎也是不值得的。
“你放心,一旦事成,我会送你离开京城,去一个没人的地方。你带着你的钱,从此逍遥快活,再也不会有人找到你。”疏影岂会不知夏天德的顾虑,含笑着便将他的顾虑解决了。
“我该信你吗?”酒壮怂人胆,夏天德皱眉,煞有其事的望着她,“过河拆桥这种事,我可是见的多了,如果夏雨出了事,我会死得很惨。”
“那如果,不是你亲手杀的呢?”疏影笑问。
夏天德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要问我,买夏雨的命吗?”
“我问你,夏雨是不是有了身孕?”疏影突然冷了眸子。
夏天德犹豫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却没有当即回答。
“一千两银子,买这个消息,还不够吗?”疏影将包裹推到他跟前,白灿灿的银子,谁会不喜欢呢?
“是。”夏天德快速的将三个银锭放回包裹,而后系好了包裹抱在怀中,“只要不让我动手杀人,你想怎样都行。”
“我让你做的,其实很简单。”疏影起身,一双素白的手,轻柔的搭在夏天德的双肩之上。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夏天德此刻的心悸与颤抖,温热的呼吸就吹在他的耳畔,细语呢喃,声音悦耳撩人,“你只知道惧怕睿王爷,那你可知道,夏雨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吗?”
夏天德愕然僵直了身子,“身份?什么身份?她不就是花满楼捡来的孤儿?哪来的身份?”
“看样子,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疏影笑了,笑得何其冰凉,“那也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都给我听清楚。回去之后见到夏雨,我要你一字不漏的告诉她。当然,在此之前,你还要帮我做一件事。”
她将一包药粉温柔的塞进他的怀里,举止轻柔至绝,“把这个,让她喝了。在她死之前,我要让她亲眼看到她自己的孩子,是怎样胎死腹中的。”
夏天德身子剧颤,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所谓最毒妇人心,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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