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刚一上班,江帆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一看是省里的电话,就赶忙接通了:“喂,您好,请问您哪位?”
“你是江帆同志吗?”
江帆一听,此人居然跟他叫同志,而且语气平和,但却有着一种潜在的威严。他知道凡是这样说话的人,一般都是领导。他立刻客气地说道:“是的,我是江帆,您是……”
“我是省政协的沙洲。”
“哦,沙主席,您好,您找我有什么指示?”
“江市长,我不是给你下什么指示,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有一件私事相求。”
江帆屏住呼吸,他已经能知道是什么事了。
“是这样,听说你们政府要对华光小区的个别扩建的别墅进行拆除,我外甥的房子就在这其中。”
“哦?他叫什么?”
“周福才。”
“哦,这个情况我真不知道。好,沙主席,请您接着指示。”
“昨天,我外甥给我打电话,说他只在原来的基础上加盖了两层,地基什么的也做过加固处理,并且图纸都是找专业人士设计的。当时施工的时候,城建部门也没有加以阻止,现在人家都盖好了,人也住进去了,也装修了,又要强行拆除,有点说不过去,我给你打电话的意思就是能不能让他交点罚款,也算进行了处理,你跟同僚也能交差,你看行不行?”
江帆没有跟沙洲接触过,他在亢州的时候,沙洲是省委副书记,在职期间,力主查处了两名基层县委书记的贪腐问题,史上有“杀书记”的外号。如今,因为年纪关系,到了政协任副主席。现在,这个大人物,却是为他的亲戚说情。他不明白,这么大点事,他居然愿意拉下脸来给他这个小人物打电话。江帆在心里就有些瞧不起他了。但是在嘴上是万万不能表现出来不敬的,他连忙说:
“您说得非常有道理,拆违这事在常委会上研究决定了的,我来的时间不是太长,我压根就不知道他是您的外甥,还真不了解这一情况,开会的时候,也没人提起过,如果知道这层关系,当时就想办法规避了,不至于弄了这么大的动静。请您放心,我马上就跟佘书记通报这一情况。”
“江市长客气了,至于是不是我外甥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一定要把握好执法力度,要讲究人性化执法,别造成人为的干群矛盾,你们离首都那么近,真把矛盾激化了就不好了。我尽管从省委退到了政协,但还是参与一些省里正常工作的,请你正确对待我的意见。”
江帆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非常反感这种暗示性的威胁,不过嘴上却恭敬地说道:“是是是,您说得极是。”
“当然,我这样做不是干涉你们地方党委和政府的工作,我的意思是,有了微调,或者是决策上出现了偏差,要及时纠正,至于文秀书记那里,我已经给他打电话了,他说这是政府工作,他作为党委一把手,不好干涉。另外他说你已经在电视上、报纸上把话说出去了,舆论造出去了,如果现在就收场的话恐怕不好跟社会交代。我说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有些工作犯了极左的错误后就要纠正,这才是负责任的政府。”
江帆心说,好啊,直接就把阆诸市委、市政府集体决定的工作说定性为错误,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说:“这件事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江帆故意没说“满意的交代。”
对于这个电话,江帆倒是不感到意外,他似乎也知道这个电话早晚就会来。沙洲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如果拆违工作继续往下进行,搞不好他就会付出代价,甚至还拿离首都近威胁他。
江帆就决定去找佘文秀。
敲开佘文秀办公室的门,佘文秀一看是他,就说:“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打电话叫你过来。”
江帆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说道:“书记找我有什么指示?”
佘文秀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说道:“你先说吧,你来有什么事?”
江帆感觉佘文秀已经知道沙洲给自己打过电话了,就说道:“刚才省政协沙副主席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对我们这次拆除违章建筑工作做了一番指示,说周福才是他的外甥,希望我们在不违背党性原则的情况下给予照顾,并指出我们这项工作有失公允的地方,不要激化社会矛盾。”
佘文秀点点头,两只眼睛盯着江帆,说道:“嗯,你怎么看待他这个电话?”
江帆没想到佘文秀这样问自己,等于又把问题踢给了自己,不愧是书记,就是高!
如果江帆说沙洲说得对,无疑就否定了市委和政府关于这项工作的所有决定。如果否定沙洲的观点,会不会引起佘文秀的不快?江帆知道殷家实跟沙洲的关系,但是不知道佘文秀跟沙洲是否有什么关系?
江帆略微思忖了一下说道:“拆除违章建筑这个问题,是我们市委、市政府集体研究讨论通过了的事,而且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拆除华光小区的违章建筑,是广大业主共同的心声,我们依法行政,我认为我们这项工作没有任何错误,不能因为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就怀疑我们对这项工作的正确性。”
佘文秀看着他,说道:“你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不瞒你说,沙副主席也给我打了电话,我说这是政府工作,是在常委会上集体讨论通过的。其实细想想,他批评得也有些道理,比如,这些人家在建这些违章建筑的时候,我们的执法部门当时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加以制止呢?现在人家建好了,我们到那儿就给他们拆了,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我知道,以前的事跟你没关系,但你现在是政府市长,这个干系是推脱不掉的。我现在就在反思,是不是我们第二阶段的工作过于草率了?”
江帆心说,过于草率的话,当时在会上研究的时候怎么不提出来?而且他记得当时殷家实是最活跃的,华光小区的问题就是他提出来的,而佘文秀也没有明确提出反驳意见,这个时候居然怀疑是不是过于草率了?江帆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在扩建的时候,执法不到位,固然有职能部门失察、失职的地方,但也有着其客观原因所在。一个是物业监管不到位,他们没有及时向有关部门报告小区违建问题,二是政府职能部门管的是违章建筑,如果小区没有,当然就不会管了,只有有了违章建筑,才能针对这些违章建筑加以拆除。这完全说得过去。我们不能因为遇到阻力了,特别是来自特权的阻力,就撤销我们已经做出的拆违决定,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第一阶段拆了街道两侧那么多的违章建筑,不就都拆错了吗?”
这是原则问题,江帆不准备退让。
佘文秀说:“那你怎么跟沙副主席交代?”
江帆一怔,心说,怎么是我跟沙副主席交代,难道这是我个人的行为?很显然,在沙副主席这件事上,佘文秀完全把自己推了出来,他是不准备出头了。但江帆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跟佘文秀闹僵,毕竟他们两个党政一把手,得有个人出面担下这个问题,眼下,只有自己担下来,从大局来讲,也不该让佘文秀担。
江帆想了想说道:“这个问题,看情况而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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