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想了想,很自然地就坐在了温庆轩的床上,说道:“我感觉吧,您刚才说的那两本,也很深刻,但那种深刻是在一种恬淡的心境下的深刻,而这本书是直击心灵的深刻。”
温庆轩对她的话题很感兴趣,说道:“嗯,有道理,女作家还喜欢谁?”
“张爱玲、勃朗特三姐妹、玛格丽特杜拉斯、斯托夫人、阿加莎克里斯蒂娜、玛格丽特米切尔。”
“阿加莎克里斯蒂娜你也喜欢?”
“嗯,但是我从不在晚上读她的书,不在电闪雷鸣的天气里读,只在阳光明媚的时候才读。”
“哈哈。”温庆轩大笑。
“呵呵,在您面前我班门弄斧了。”丁一坐在床上,居然晃动起脚丫。不知为什么,这是她到亢州以来,与所有领导接触中,温庆轩给她的感觉是最轻松的,所以也就胡乱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也可能温庆轩具有学者海纳百川的魅力吧。
温庆轩说道:“我给小丁同志倒杯水,请她继续弄斧班门。”
丁一赶紧从床上站起,接过水杯,连声说道:“谢谢您。”她刚要坐下,猛然看见了书柜里有一本书,书名是《大美民居》,她的心一跳,立刻把水杯放在书桌上,拉开柜门,就将那本书抽了出来。
她把书捧在手上,用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的梅碧馨的名字,感觉泪水就要涌出来了。
温庆轩见她在看那本书,说道:“你看过?这个也是女人写的,只不过不是文学作品。”
丁一点点头。
“呵呵,看来小丁的确对女人写的东西感兴趣,这个梅碧馨不是作家,是学者,应该是学者兼作家,真正的才女,建筑、民间艺术、文学、古文化,没有她不精通的。”
丁一很激动,她极力控制住泪水,小声说道:“您认识她吗?”
“我认识她,但她未必记得我,我们都是省民俗研究会的,她是副秘书长,我充其量是个会员,听过她的报告,看过不少她写的东西,可惜,过早的去世了,是我们省文化界的一大损失啊。”
听温庆轩说道这里,丁一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扑簌簌的流下来,温庆轩赶忙说道:“小丁,怎么了?”
丁一看了一眼温庆轩,说道:“她是我妈妈……”泪水,更加汹涌的流出。
温庆轩一愣,说道:“哦?你是梅碧馨的女儿?”
丁一点点头。
“你爸爸是大学教授?”
丁一又点点头。
温庆轩仔细看了丁一一眼,说道:“的确,你长的像你妈妈,难怪你身上有一种书卷气质,原来你是梅碧馨的女儿。”
【】
温庆轩说着,把毛巾递给丁一,让她擦擦眼泪。说道:“你妈妈是个奇女子,可以说在咱们省美学界很有影响的一个人,不但人长的漂亮,而且性格也好,随和、谦恭。别说,你的性格很像你妈妈。那个时候,省研究会有活动时,只要是梅副会长负责召集的会议,保证人到的齐,没有请假的,她是许多人心目中的偶像呐。”温庆轩憧憬着说道。
“嗯,妈妈也是我的偶像。”丁一慢慢的收住了眼泪。
“你妈妈由于工作出色,就被任命了文化局副局长,这可把你妈妈愁坏了,事务性的工作占去了她大部分时间,从那以后她的文章就少了,但是据说活动经费多了,我现在都想象不出,一个致力于文化美学研究的人,怎么能忍受文山会海的折磨?后来,她可能找到了平衡点,发表的文章就多了起来。”
丁一没想到温庆轩居然这么了解妈妈,就说道:“您最后一次见到我妈妈是什么时候?”
温庆轩想了想说道:“有一年去省里开会,跟省社会科学院文化研究所的人一起去医院看的她,当时你妈妈应该病的很重了,她的床头依然放着几本书,人已经被折磨的很瘦了,可是衣着依然整洁,保持着一个女人应有的美丽和尊严。我们跟她交谈了一会,就被护士赶了出来,给我的印象她很平静,看不出生病的痛苦,依然很端庄、漂亮,一如既往的平静和优雅。呵呵,不瞒你说呀孩子,你妈妈是我见过的最优雅的女人,在死神面前也是。”
丁一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想到妈妈最后拒绝用药物维持生命,坚持出院回到了家中,握着女儿的手,在夕阳下闭上了眼睛……
温庆轩见丁一眼泪又流下,他似乎也被感动了,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很想念你妈妈。”
“嗯,总是会想起。”丁一哽咽着说道。
“你刚来的时候,我还纳闷,一个女孩子,怎么叫‘一’?过去都是花呀朵呀的,改革开放后就是莎莎、娜娜什么的,你的名字连名带姓就三笔,呵呵,现在想明白了,这个名字绝对是你妈妈起的。”
“嗯。”丁一点点头,擦了一把眼泪。
“梅碧馨的女儿,起这个名字就不奇怪了。”
丁一含着眼泪笑了一下。
“可是,孩子,你应该留在阆诸市里呀,毕竟是地级城市,而且你妈妈是享受国家津贴待遇有突出贡献的人才,分配的时候应该得到照顾。”
“这个……我也不太懂,当时爸爸说分到哪儿就去哪儿吧,乔姨说我太娇气,锻炼锻炼也好。”
“乔姨?”
“嗯,我继母。”
温庆轩点点头,说道:“我见过你写的蝇头小楷,后来你做了高市长的秘书,我当时就感觉这个工作不适合你,现在知道了你是梅碧馨的女儿,感觉这个工作就更加不适合你了,你应该跟妈妈一样,做一份和文化和艺术有关的工作,天天跟包就浪费了。”
“我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喜欢眼下的工作吗?”
丁一很纳闷,这已经是第三个人这样问自己了,科长问过,市长问过,现在温庆轩又问,是不是他们都感觉自己不合适做这个工作?要问自己喜欢吗,她当然不喜欢,但是,这个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就说道:“说不上喜欢,就觉得是工作,就该好好去做。”
温庆轩想了想说:“想不想到电视台来?”
丁一眼睛一亮,脱口说道:“我去电视台能做什么呐?”
“我跟你说,你什么都能做,首先,你是中文系毕业的学生,这一点在县级电视台中就是凤毛麟角,现在,咱们那个电视台没有一个本科毕业而且是中文系的大学生,都是原来广播站的人,初中毕业的偏多,电大生都没几个。现在成立电视台后,明显的感觉整体素质偏低。我早就跟市委请示,多给我们分几个大学生来,现在的人都是各局委办安插的后门人,没有一个是经过考核招聘来的。电视台刚成立,各个岗位都需要人,已经送出两批人去进修了。”
“哦,去哪儿进修?北广吗?”
“北广还没有,不是舍不得钱,是没有合适的人能送去北广进修,现在的人大部分都是锦安台和省台,怎么也要等这些人入门后再送到专业学院去进修。”温庆轩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要来,我马上就送你去北广,怎么样?想不想来?”
“想。”丁一老实的答道。
其实,上次跟高市长去电视台的时候,她就对电视台那里的工作氛围很感兴趣,原来毕业的时候,大家都梦想将来从事什么职业的时候,她就说过想当一名记者。
温庆轩说道:“离开政府机关,到下面一个局工作,当一名普通编辑或者记者,你不屈才吗?”
“喜欢就不屈才。”丁一说道。
温庆轩笑了,说道:“你还可以当主持人,你的脸型和五官,当个主持人也没问题。”
丁一说道:“我没那么好,你们已经有了主持人了,当个编辑或者记者就行了。”
温庆轩说:“电视最缺的就是全能的复合型人才。你应该没有问题,首先起点在哪儿摆着呢。但是小丁,我必须跟你强调一点,电视台和政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单位。你在政府工作,又跟着市长,前途无量,可以从政,甚至将来可以像我一样做个局长,甚至都有可能做个副市长什么的,但是到了电视台显然就不同了,最高也就是混个高级记者高级编辑什么的,另外,以你目前的身份,去电视台可是下嫁了,这一点你一定要想好。”
丁一笑了说道:“我当不了局长,更当不了市长,况且,我也不是那性格,我觉得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就是最快乐的,不评高级记者高级编辑的也行,我比较喜欢有创作性的文字工作。”
温庆轩说道:“好,一言为定,如果我到时真的去调你,别打退堂鼓就行。”
“不打,坚决不打。”
在当时,电视是一种新兴的艺术,尤其是在县级市,是许多俊男靓女向往的地方,丁一当然也喜欢去,但是想起高市长当初锲而不舍的要自己,她会放她走吗?想到这里,她担心的说道:“领导能同意我去电视台吗?”
温庆轩笑了,说道:“只要你肯去,剩下的工作我去做。”
丁一高兴的站起来,冲着温庆轩一弯腰,居然给温庆轩鞠了一躬,说道:“谢谢您,谢谢您!”
温庆轩笑了,说道:“先别急着谢,等办成了再谢不迟。”
“我请您吃饭。”
“呵呵,我不让你请我吃饭,你只需给我办一件事就行。”
“什么事?”
“你帮我找你妈妈的一篇文章,名字叫:文明,正离我们远去。这篇文章没有发表,只是在社科院文化研究所的内部刊物文论报上刊登了,那期文论报大都被学术界收藏了,如果你家里要有的话,可以借给我看看。是一篇很有深度和广度的文章,涉及到了各个领域,体现了文人的忧患意识,批判了现在文化的短期行为和审美取向的偏离。是一篇非常有研究价值的文章。可惜不适合公开发表。”
丁一想了想,说道:“妈妈的东西我都照原样保存着,我见过家里有一摞文论报,等我回家的时候给您找。”
“好,丁一,我尽快跟市里去调你,到时你不许反悔。”
“不会的。”丁一笑了。
“好了,我要干我的事情了,你忙你的去吧。”说着,他就下了逐客令。
丁一笑了,把妈妈的那本书给他重新放回去,抱起电炉子,走到门口,又冲温庆轩鞠了一躬,说道:“我等着听您的好消息。”
温庆轩笑了,说道:“暂时保密。”
丁一点点头说道:“明白。”说着就走了出去。
温庆轩笑了,他决定跟市委去调丁一,一来是电视台的确缺少她这样的人才,二来也想为自己崇拜的学者梅碧馨做点什么。
在往六楼跑的时候,丁一就高兴了许多,她有些欢欣鼓舞,把电炉子放到宿舍后,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憧憬未来的工作,完全是一种新鲜刺激的感觉,想起温庆轩刚才说:“下嫁”的话,她坐了起来,决定找个人商量一下。
有了这个念头后,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科长彭长宜。
科长彭长宜是丁一走入社会后遇到了第一个很有能力和水平的男领导,原来就觉着大学生走入社会后,在学校时的理想和梦想就会被现实撕的粉碎,尤其是和同事相处的过程中,会有一种洗心革面的过程,但是丁一参加工作后,丝毫没有感到人际关系的凶险和艰辛。恰恰相反,科长对她从来都没有批评她,更没有责难过她,相反还得到了科长很好的照顾和帮助,而且,他对自己很温和,从他身上她学了很多东西,渐渐的,丁一对这个很有能力的领导也就产生了爱慕之情,对,是爱慕。丁一现在确信自己是爱慕彭长宜了。爱慕他的成熟和稳健,爱慕他的会办事。她感到,科长是一个很稳健的男人,没有同学们那样的青涩和幼稚,更没有同学们身上那种夸夸其谈,他成熟、稳健的气质,深深的被丁一迷恋着,以至于在彭长宜调走后很长一段时间,丁一都不能适应没有他的日子。于是,日记就成了自己倾诉心声的表达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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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最近不知为什么,丁一每当想起科长的时候,立马就会跟着想到另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女人,是最近总出现在人们嘴里的女人,省报记者叶桐。
丁一从高铁燕嘴里经常听到这个名字,说起这个人时,总是和科长联在一起。这就使丁一对科长的印象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尽管丁一在深圳亲眼看见高铁燕和樊书记单独吃饭,但是高铁燕却总是对别人说三道四,尤其是男女关系方面,她往往比别人表现的更加深恶痛绝。听的多了,她就对科长的印象不那么好了,最起码对他的爱慕减少了很多,加上江帆对她的表达,她感情的天枰就有点倾斜了。
从温泉城回来,丁一对江帆比较依赖了,尤其是他救了她以后,我们不能说丁一朝三暮四,作为情窦初开时期的女孩子,对个把优秀男人的暗慕是有情可原的,也是处于这个时期女孩子心理的正常表现。真正让丁一对江帆动心的是在选举时候,当江帆看到代表们另行推举候选人而闷闷不乐甚至患得患失的时候,丁一看得非常明白,所以那天她勇敢的亲了他一下。
但是自从那以后,她感觉市长突然对他就冷谈了好多。
按说,目前在亢州,跟丁一关系最近的应该是这两个男人,可以说丁一有什么困惑的事也都喜欢跟他们两人说,但是现在,面临人生抉择的时候,丁一不想跟这两人商量了,他们似乎变得的不再让她感到亲近了。
她决定给哥哥打电话,想到这里,她立刻走出宿舍,向楼下跑去,等到了二楼的时候,她悄悄放轻了脚步,她不想惊动别的人。悄悄打开办公室,轻轻推开门,在回身关门的时候,她往江帆的办公室看了一眼,就见他的办公室黑了灯,丁一忽然有了某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轻轻关上门后,丁一发现了那碗面不见了,难道他吃了?想想不可能,没准被林岩倒掉了。丁一的心里就很不舒服,她拨通了哥哥部队的电话,等了半天才传来哥哥陆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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