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心肠泪滴千行
像李逸这样卑微的女人,要什么在这个世界里“雁过留声”?萧薇居然有些激动,有些难过,这个杀人不过头点地的硬汉子,以往,那些恶贯满盈,或者危害美国国家安全的对象,即使跪下来求他,痛哭流涕,他的枪或短刀从来不含糊,他连自己都觉得那心肠有时候比花岗岩还硬。但这次实在忍不住泪眼朦胧,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救过这个女人,一颗小石子换了一条命。当时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曾经美貌妖媚的女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反正萧薇觉得这样美貌的女人尽可能多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而现在他捧着手里的女人体无完肤,血迹斑斑,惨不忍睹,他的泪又情不自禁的出来了,这真应证了一句元曲:“铁心肠泪滴千行”。
萧薇将李逸轻轻的放在她自己卧室的床上,蓉蓉找出左边柜子里的衣服试图穿在李逸身上,李逸的身体有些僵硬,一个人根本无法帮她穿上衣服,蓉蓉吃力的左右开弓,还是不行。玛格丽特只是站在一边像看戏一样看着,无奈,萧薇只好上前帮忙。可萧薇帮忙也不顶用,李逸身体上皮开肉绽不算,整个人肿胀的大了一圈,蓉蓉随手拿出来的衣服根本套不进去。“师傅,您去把这里所有的柜子打开,包括床头柜,找出看起来最宽松一点的”蓉蓉一边将不能套上去的衣服盖在李逸身上,一边对萧薇说,“嗯”,萧薇答应着,开始翻箱倒柜。
四斗橱最上面的一个抽屉里,都是一些各种各样的碎布,不知道派什么用场的,挪开碎布,见里面一个角落里有一把精致的小手枪,还有一小包子弹,这对萧薇来说一点儿也不稀奇,因为他帮丸子那天已经估计到李逸的角色。而子弹旁边有两张黑白照片引起了萧薇极大的兴趣。“师傅,您快点呀,上面抽屉没有,就看看下面的几个抽屉!”蓉蓉催促着萧薇,萧薇突然来了兴趣,他把照片对着蓉蓉,说:“蓉蓉,你看看这人是谁?这个女人又是谁?”“管他谁呀?谁?您快点吧!”蓉蓉乜斜了萧薇一眼。
“我见过李墨子李伯伯年轻时候的照片,两张照片上的俊男人,就是李伯伯,哎,那李伯伯旁边的女人又是谁呢?”萧薇还在那里磨磨唧唧,他自言自语的说:“这个女人真漂亮,大概也就是十六七岁,看打扮,是个日本艺伎”,蓉蓉看了照片一眼,她发现和李墨子站在一起的那个艺伎装扮的女人真的很漂亮,有点妖媚。她不再催促萧薇,自己打开床头柜,正好有一套农村妇女穿的衣服,袖子和裤管都很大,这套衣服估计是李逸第一次来李家的时候穿的,在李家做丫鬟的日子,她从来没有穿过。蓉蓉看看可能套得上去,自己一个人先在李逸身上比划,估计套得上去。
这时,墨竹和李墨子先后走了进来,墨竹是因为她的房间离李逸的房间近些,听见声音,睡不着,然后循着声音,走过来的。李墨子呢,白天睡醒了,晚上根本睡不着,有一点点声音,就睡不着,他还想去祠堂坐坐,路过李逸房间的窗口,看见有多人在李逸房里说话,他就进来了。墨竹睡眼朦胧,她还没有看见躺在床上的李逸,先看见萧薇手里的照片。墨竹一把抢过萧薇手里的照片,说:“爸爸的照片,怎么会在李逸那里?哎,这个小姑娘是?”李墨子也看见照片了,他当然知道照片上的男人就是他在日本游学时照的,他傍边的日本女孩就是密斯特刘送给他的日本小艺伎,他也有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是同一张底片印出来的。
“后西医,嗯,嗯,啊,啊,欧太桑(日语:爸爸),帕帕(日语:爸爸)”,李逸突然活过来了,而且睁开眼睛看着蓉蓉,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像玻璃窗户上蒙了一层白纸似的。蓉蓉吓了一大跳,随即镇定下来。这下所有人的眼光都朝李逸看过去,墨竹和李墨子在李逸活过来前已经在向李逸的床边挤过去了,他们父女两人都已经看出李逸发生了重大变故,只是不知道李逸已经昏死过去很久了,他俩都以为李逸从哪里摔下来摔伤了,或者在街上被马车撞了。
李墨子看见照片,特别是照片上的日本小姑娘,他的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他本来也在怀疑李逸这个姑娘的来历。“后西医,嗯,啊,欧太桑,帕帕”李逸声音很轻,机械地重复着,“帕帕在这里”,李墨子突然双手握住李逸的右手,李逸的手像冰一样冷,李墨子打了个寒颤。墨竹一头雾水,以前她只知道李逸是日本人潜伏下来,但没想到李逸和父亲的纠葛。墨竹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李墨子,李墨子这时候眼睛注视李逸,他的眼睛也潮湿了。
“帕帕在这里,帕帕在这里!”,李墨子紧紧握着李逸冰冷的手,泣不成声。“照片,夏新(日语:照片)帕帕”,李逸不断的重复着这几个词,她挣脱了李墨子的手,指着四斗橱的方向,说:“帕帕,夏新,帕帕夏新,后西医”,声音越来越低,墨竹将两张照片塞到李逸的手心里,李逸不说话了,她的脸上好像有一丝微笑,血肉模糊的眼角淌下一行浑浊的泪水。
李逸吐出了最后一口气,结束了卑微的一生。李墨子坐在李逸的床边,呆若木鸡,此刻,他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年少不懂事,逢场作戏,却制造了一个生命,这个生命在没有父爱,缺少母爱的情况下自生自灭,可悲可叹!李墨子啊,李墨子,他感到全所未有的罪孽深重。一旁的蓉蓉也泪眼朦胧,萧薇转过头去,他不再注视李逸的尸体。
就在萧薇这个硬汉泪眼涟涟的时刻,他的哥哥萧蔷也在唉声叹息。清水药房的草药仓库里,因为有了萧薇的两盒青霉素,其他伤员都在慢慢好转,唯独十八岁的曹之高身体越来越虚弱,他的一条腿被敌人打烂了,高位截肢,由于失血过多,一直萎靡不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张脸痛苦的扭曲着。萧蔷去过上海的大医院,知道要是能给曹之高输点血,他可能会好转起来,可这里没有一个人会输血,血倒是有的,他萧蔷自己的身上有的是血,抽一点不碍事。
萧蔷正在胡思乱想,曹之高用很轻的声音在喊:“队长,队长,过来”,萧蔷走过去,附身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的额头像是刚浇了开水,滚烫滚烫的。萧蔷一声叹息:“唉”,“队长,别难过,人必有一死,或早或晚”。曹之高转过脸,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队长,我想摸一摸你的手枪,好吗?”
萧蔷从木柱上的枪套里取出手枪递给曹之高,他知道他的弟兄用的都是土制的长枪,或者偶尔有几把缴获的日本长枪,对于手枪,弟兄们常常羡慕不已。曹之高接过手枪兴奋地坐了起来,他的脸由于兴奋,也变得不那么扭曲了。他左右比划着,左瞄瞄,右瞄瞄,嘴里还轻轻的喊:“砰,砰砰”。看着曹之高的高兴劲,萧蔷也高兴起来。曹之高一个人在那儿玩了很久,他的眼睛突然暗了下来,低着头说:“队长,我快要死了,要是能拿着你的手枪,亲手杀一两个小日本,死了,也心满意足了,不过,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说完,他把手枪还给萧薇。
萧蔷心如刀绞,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跟着他出生入死,死前,只想着亲手用手枪打几发子弹,这样的愿望不算过分。可是,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上哪儿去打小日本?萧蔷做事一向十分谨慎,这次居然被偷袭。他早想着潜入张家大院,去杀他个人仰马翻。但这次损失实在太大,大伤了这支部队的元气。如果他一个人摸进张家大院,去杀一两个小日本,那是不成问题的。如果再要背着曹之高,让他亲自用萧蔷的手枪打死几个小日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萧蔷估计曹之高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万一,曹之高早上死了,他的一点愿望就永远成了泡影。
萧蔷左思右想,决定尝试一下这样的事,虽然这是萧蔷这辈子做的最冒险的事,几乎有点儿荒唐,他心里也憋着气,哪怕打死一两个小兵也好。“好,就按你说的办!”“真的吗?队长,你真是个大大的好队长”,曹之高高兴的笑出了泪水。说干就干,萧蔷找来几根布带子,将曹之高绑在自己的背上,把手枪交给他握在手里,划着小舢板就出发了,没多久就绕着护城河,到了张家大院西边的张家桥下。萧蔷把小舢板系在桥下的一个小木桩上,背着曹之高,躲在张家大院后门的草丛里。按计划,萧蔷用的是引蛇出洞,先用石片猛砸后门,等待巡逻的小日本出来,近距离的射杀一两个日本兵,然后划着小舢板就开溜。
已经是后半夜了,连草丛里蛄蛄虫都停止了鸣唱。也真是碰巧了,萧蔷他俩刚蹲下,后门就开了,高九子和两个又黑又壮的警卫出来了。萧蔷他们搞不懂他们主动出来,总不会来送死的,一下子忘了行动。原来,这个高九子上半夜折腾好久,现在酒醒了,肚子也饿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厨房里也没有什么吃的,就起来叫上两个蛮牛似的警卫,到桥堍的羊肉店吃夜宵。这个高久之,也不想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但他不管这些,在古镇,他就是皇上,店不开也得开。高九子“叽叽咕咕”的对走在前面的警卫说:“去砸门,让老板起床给我们做羊汤”,警卫点头哈腰,开始砸店面的门,“咚咚,咚咚”。
机会来了,萧蔷一声令下,枪没有响,枪还在萧蔷的肩上搁着,再轻轻说一下:“打”,还是没有反应,萧蔷伸手一探曹之高的鼻息,死了,曹之高没有了呼吸。这时候,萧蔷再也不等了,他举起手枪瞄准那个恶贯满盈的高久之,“砰,砰”打了两枪,走在后面的警卫尽管像头蛮牛,反应又快又忠诚,他一闪挡在了高久之的前面,还还了一枪,不过随后就像锯断的木头一样倒下了。萧蔷躲过一枪,立马朝砸门的家伙打了一枪,脑袋开花。高久之居然没有带枪,他慌慌张张的朝后门逃去,“砰,砰”,萧蔷又开了两枪,一枪打在后门的门框上,一枪打在高久之的屁股上,这家伙一瘸一瘸的逃进了后门。
张家大院开始骚动,萧蔷赶紧划着小舢板离开了,划过护城河转弯处,萧薇解下布带,将曹之高放在船头,看着曹之高空荡荡的裤管和那张娃娃脸,萧蔷又想起了曹之高说的话:“要亲手用手枪打死几个敌人”,多好的兄弟!萧蔷的泪水蒙住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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