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用了同一副身体,闻秀却好像刻意要将自己与听幽分开似的,又好像要努力与她看起来相配,始终只选择穿素衣白袍。
的确是与听幽不一样的风情,但丹青一直在想,穿着翩翩白衣的听幽看起来怪怪的,从头到脚都是怪怪的。又或者说,闻秀用着这副身子,本来便是怪怪的。
从小到大她当然没少因为贪吃闯祸。每次打破人家仙君的玉碗或者撞碎人家的花瓶,都是听幽面无表情地一再赔礼。导致丹青至今见到如竹叶般湛清碧绿的东西仍然会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可现在仍是这副身子,一切都不同了。
丹青愣了许久,睫毛已是微湿。她假装困意来袭而揉揉眼睛,十分抱歉地耸肩道:“现在好像没有爱吃的毛病了。吃什么都感觉没胃口。”
她说的是实话。屋里这位所谓御厨的厨艺的确很不错,光是闻味道她便能确定这件事。但没有食欲也是事实,总不能叫她抓了东西硬往嘴里塞吧?
闻秀的面色立即沉了下来,他垂着如画中仙一般温文尔雅的眉眼,犹豫了好久,抬起眼帘道:“方才是去了五行山吗?”
谈不上讶异,但丹青的脊背明显一顿。闻秀是个细心的,当然会观察到她表情与心情的变化。只是如此直白地问出口,叫她有些难以回答。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做到了在没有师哥的督促下也能勤奋修炼,做到了即使面对天下间难得的美食也毫不动心,做到了挨了那猴子一棒还能天天记挂着他是不是寂寞。可唯一一样她始终都做不到的,便是坦荡。
闻秀的事,她不敢与师哥说。女娲石肉身的事,她不敢与孙猴子说。而她喜欢孙猴子这件事,她不敢对闻秀说,甚至不敢对自己说。
一千多年了,她未免太笨拙了。
闻秀望着她有些伤神的侧颜,心也跟着凉了下来。他没有再问问题。
但他十分确信地说:“你喜欢他。”
“我没有。”丹青握着茶杯的手加了些力气,肌肤蹭过陶瓷的感觉明晰在指尖。
她忽地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意识到自己对这句喜欢无法坦荡,却丝毫不知悔改,甚至在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矢口否认。可闻秀说的是“他”,并没指明是孙悟空还是听幽,又或者是天庭人界的任何一个人。
“丹青,你是在骗谁呢?千年光阴,我藏匿你眼中,你与他说过的每句话,做出的每个举动我都比你自己更清楚。”闻秀挑着嘴角,仿佛在诉说着天大的笑话一般,道:“你救他,可以说为了他的肉身为了蟠桃王为了什么都可以。那梦中亲他呢?”
责问至此,他已比方才激动许多:“为何他亲你你便不会躲!”
周先生已经做好了一盘粉色的甜糕,看起来加了核桃仁、蜜枣、紫薯与芝麻。都是她喜欢的东西。那个胖胖的凡人颤颤巍巍地端着小小的碟子缓步走到石桌旁。周遭气氛冰冷得可以,他不知该不该放下自己的杰作,于是就这样一直托着那个盘子。
闻秀重重地呼了口气,拿了一块软糕递到丹青面前:“吃了它。”
丹青直愣愣地看着那块软糕,恍若视它为最狠辣的□□。
闻秀眯着眼睛细细地望着她,眸子里的神色从期许变为了憎恨。
“我说吃了它!”闻秀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之迅速叫丹青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她几乎是瞬间便落入他怀里,一块软糕也随即硬塞进嘴中,噎得她直接流了眼泪。
箍着她腰肢的手使了极大的力气,丹青的侧腰被他掐得生疼。那块不大不小刚好会塞满她嘴巴的软糕刚刚进嘴,闻秀便用掌心捂住她的嘴巴,强行让她咽下去。
丹青终于忍不住,弯下身子哇的一声吐在了地上,干呕了好一阵子,好像要把整个胃都呕出来一样。
一旁的厨子被此景吓呆了,大张的下巴说什么也合不上。
丹青弯着腰,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置,只剩下恶心。
闻秀依旧箍着她的腰,力道却柔了几分。他拽着她,右手跨过她的肩膀把她按回自己怀里,又将下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这亲昵的动作带着浓浓的依赖感,他抽了抽鼻子,在她耳边轻语:“青儿,对不起。”
丹青抬手用纯白的袖口将嘴角的污秽抹去:“别叫我青儿。”
他抱着她停顿了一会儿,兀自松开了手,摇晃着身形往山门走去,边走边在嘴中喃喃低语:“你变了,你变了——”
丹青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裙角尽数粘上了软糕的残骸。
厨子终究是善良,弯腰把丹青搀了起来。
闻秀再次回来已经是六天之后。丹青一直卧床,连水都不愿喝一口,六天里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
闻秀从山下给她带了许多新衣服,一水儿是她喜欢的白色。还有些香包吊坠儿,都是凡间女子喜欢的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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