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小九乖乖
盖罗是滑雪胜地,每年冬天都有各地的滑雪爱好者云集,往日宁静小镇也因此热闹起来。赵奶奶想给刑怀栩置办一副滑雪工具,教她滑雪,可刑怀栩素来不喜欢运动,每次都婉言谢绝。
赵奶奶便将目标转向王尧,一老一少时常结伴去山上滑雪,回来后也会在门口的冰地上带小九溜冰玩。每当这时,刑怀栩便陪邱爷爷在厨房喝茶。邱爷爷的茶都是难得好茶,他用的那把宜兴紫砂壶刑怀栩过去在佳士得的产品名录上见过,只不过物主从不当作一回事,她也只当有眼不识泰山,给什么喝什么。
这日在等水开的时间里,邱爷爷随手翻阅一本旧图册,刑怀栩瞥了一眼,问他:“你喜欢极光?”
“你赵奶奶喜欢。”邱爷爷翻过那本极光图册,将书封上的摄影师名字展现给刑怀栩,“这是她年轻时候拍的照片。”
刑怀栩扫了赵奶奶大名一眼,微微一笑,垂眸喝茶。
邱爷爷也笑,“栩栩,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一见如故吗?”
“我每次看见你,都像看见年轻时候的她。”邱爷爷粗糙的手指抚过图册上赵奶奶的名字,笑道:“我太太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一家企业的管理者了,她非常优秀,可是真正优秀的人越难顺心如意,因为优秀的人必然肩负着更沉重的负担,小到个人情感家庭和谐,大到事业运营社会责任。我想,你我身边,这样的人应该很多。”
刑怀栩沉默且认真地听着,没有言语。
“你们这样的女性都太聪明,懂得自强不息,却也无形中习惯自我伤害。”邱爷爷顿了下,忽然问她:“你为什么再也不看书了呢?”
“书……”刑怀栩呢喃一声,不知从何答起。她想起年少时刑鉴修送给她的书,想起被赶到老屋时康誓庭替她整理的书架,想起从不离手的那些纸页和铅字。
书,过去是她的力量,是她的武器,是她的消遣,是她的自由,也是她的大半世界。
如今,她已将近一年没再碰过书。
邱爷爷把那本图册推向刑怀栩,“你喜欢极光吗?”
刑怀栩摇头,“不喜欢。”
邱爷爷问:“为什么?”
刑怀栩说:“我不喜欢一切看似美丽却异常短暂的东西。”
“是吗?可我很喜欢。”邱爷爷笑道:“在我看来,这世上最美丽最短暂的东西就是我和我太太在一起的人生,美丽到少一秒是暴殄,短暂到多一秒都是恩赐。”
“越追寻极光的人越懂得珍惜时光短暂。栩栩,”邱爷爷轻声唤刑怀栩的小名,“你的极光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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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罗小镇的游客来了又走,刑怀栩的头发长了又剪。
等到小九的两岁生日到来,赵奶奶收起她的滑雪服,既欣慰又怅惘。
因为这一年冬天即将结束。
医生最后一次来盖罗时,和刑怀栩郑重拥抱告别,他说如果不是医患关系先入为主,他一定会追求刑怀栩。
这让王尧很嫉妒,一整天闷闷不乐,可最叫他惊慌的是,他得到了国内的消息——尤弼然和虞泓川要结婚了。
这对新人的喜讯像蝗灾一样铺天盖地,王尧知道自己瞒不住,也知道刑怀栩有自己的门路。
果不其然,几天后,刑怀栩说要带小九回国参加尤弼然的婚礼。
王尧气得跳脚,却没办法阻止她——他想干脆绑架刑怀栩母子算了,可只要一想到刑怀栩最开始来到挪威的状态,他所有的恶劣想法都立即烟消云散。
刑怀栩脾气太硬,他不敢拿她的命赌,这个人要是没了,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第二个刑怀栩。于是他气过之后只能沮丧妥协,替刑怀栩母子办理回国手续,接着私底下偷偷也给自己订了张机票。
刑怀栩离开盖罗小镇那天,赵奶奶搂着小九哭了一场,邱爷爷拍着她的背,竟不知不觉也红了眼眶。他说到他这个年纪最怕分别,因为前一秒的生离就有可能变成下一秒的死别。
车子驶出小镇公路,积雪消融的山坡上盛开出大片大片粉色的欧石楠,小九趴在车窗往外看,高兴道:“妈妈的花!”
刑怀栩也朝那些生机勃勃的山坡望去,漫山遍野嫣粉的小花,让她想起几年前她送给康誓庭的合欢花,同时想起的还有他的承诺。
合家安好,一世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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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弼然和虞泓川的婚礼堪称盛大隆重,两个从商的人,也非豪门世家,却请遍新闻媒体,生怕喜讯不能传到地球每一个角落。
婚礼前,本该等在休息室的新娘却拎起婚纱四处找康誓庭,化妆师和造型师追了她一路,终于在酒店电梯前追着尤弼然和康誓庭。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确定她会出现吗?”尤弼然质问康誓庭的口气相当不善,“她今晚要是不出现,我就……我就……”她盯着康誓庭那张脸,愤愤皱眉半天却说不出真正威胁的话,最后只能甩手跺脚,气得闭上嘴。
穿着笔挺深色西装的康誓庭面无表情道:“她会来的,这是你的婚礼,是她一手促成的姻缘,她一定会来。”
他从容不迫言之凿凿,急躁的尤弼然不自觉就又信了,“那……如果她来,你一定要留住她,不要再让她离开了。”
“好。”康誓庭平静答应,电梯打开,他跨进门内,伸手去摁楼层。
“康誓庭!”本来转身要走的尤弼然忽的拦住电梯门。
康誓庭抬起头,对上尤弼然的脸,神情淡淡的,毫无波澜,只有眸色里隐隐亮着光,灯火阑珊一样。
尤弼然一刹那以为自己看见了久违的刑怀栩,不由自主松开手,往后退开一步。
电梯门缓缓合上,下行,尤弼然格外垂头丧气。
这场婚礼虞泓川甚费苦心,不仅仅是为了配合康誓庭造势,他本来也想给尤弼然最好的。
夫妻一世白头,这是最好的开端。
等到宾客全部入席,工作人员就要关闭大门等待新郎新娘入场,场上骤暗,尤弼然挽着虞泓川的手臂,左顾右盼,却始终没看见刑怀栩的身影。
不仅没看见刑怀栩,她连康誓庭都瞧不见了。
“不要让我失望啊。”她低声自言自语,暗中握了握拳,还是有信心。
毕竟康誓庭是最了解刑怀栩的人,他说她会来,她就一定会出现。
大厅里司仪请他们入场,音乐声响,厚重的大门被推开,耀眼的灯光打向尤弼然,她有一瞬间的晃眼,却马上昂头挺胸,和虞泓川一起,迎着黑暗里人群的注视,朝光的尽头坚定走去。
宴厅里掌声雷动,闪光灯此起彼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刑怀栩抱着小九静静而站,一眨不眨目送尤弼然和她的新郎走向司仪。
确定尤弼然没在红毯上出差错后,刑怀栩笑了笑,抱着小九往外走。
沿着宴厅一路往酒店花园去,小九有些困,缩在刑怀栩怀里几乎要睡着,刑怀栩摇了几次摇不醒他,只得加快脚步,可她一快,便注意到身后也有脚步加快。
就这样沉默地往前走,直走到花园风车甬道里,她才蓦地停住脚步,坦荡转过身。
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康誓庭静静站在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刑怀栩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她只知道他没有变。
不知过去多久,刑怀栩成为最先开口说话的人,“你打算一直站在那儿吗?”
康誓庭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下,才慢慢走向刑怀栩,“你过得好吗?”
刑怀栩微笑道:“挺好的,你呢?”
康誓庭说:“还好。”
他们的对话很平常,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唏嘘感伤亦或热切激动,至少表面看上去如此。
“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儿?”康誓庭说:“尤弼然没看见你,会生气的。”
“她是新娘,是这场婚礼的主角,我不想抢她的风头。”她眼波轻转,笑道:“更何况,我就算这么低调,你不也能找到我吗?”
刑怀栩一在婚礼上出现,康誓庭便发现她了,她也没有改变,即使抱着他们的儿子站在黑暗处,也耀眼的像钻石。
小九被二人的交谈声吵醒,不满地搂紧刑怀栩的脖子,嘟嘟哝哝喊了声妈妈。
这声稚气的妈妈像雷一样打在康誓庭心底,他目不转睛盯向小九,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由自主握了握。
刑怀栩轻声哄了小九两句,等他再度入睡后,毫无预兆走近康誓庭,不由分说要把小孩往他手里送。康誓庭下意识伸手接过小九,小九睡得迷糊,躺进另一个陌生怀抱,也只是不习惯地挪了挪,没有睁开眼。
相比小九的从容,康誓庭却有些紧张,他低头仔细观察小九的睡脸,孩子的成长总是惊人,一年未见,曾经的婴儿已经长开,眉眼像妈妈,鼻梁和嘴巴却像爸爸,头发软软的,手脚小小的。
康誓庭抱着小九,和刑怀栩相对而站,两个大人都不再说话,南国的春夜温暖宜人,偶尔有阵阵凉风吹过,转起甬道里几千只彩色的风车,不远处的酒店大楼里有欢快的《核桃夹子组曲》传来,良辰美景,佳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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