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三月大雨
对于刑怀栩而言,想念是一种陌生且复杂的新情感,她在短暂的童年期曾深深思念过许珊杉,可她成长太快,越到后来越无人可想,日子云淡风轻的,就连爱都深刻成淡薄。
要想念一个人,爱是基础,离别是条件,盼望是前提,孤独是催化剂。
康誓庭全都满足,因此,刑怀栩特别想他。
尤弼然说你既然这么想他,干脆追出国找他。
刑怀栩摇头不从,心底里还是藏着些傲气的。
康誓庭因为还有后续事情要处理,比段琥晚两天回国,刑怀栩很失望,去机场接弟弟时,还未开口,段琥先拎出一盒巧克力,笑道:“据说是意大利最好吃的巧克力,姐夫本来想亲手给你,可是他临时有事,让我先给你,喏,打开看看。”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段琥连自己的行李箱都顾不上,只小心翼翼托着那宝蓝色的包装盒,责任重于泰山的模样。
刑怀栩打开盒上彩带,在几块巧克力上看见笨拙别扭的小人画像,她乍看眼熟,认了又认后终于想起来,那是很早以前在老屋,她兴致勃勃给康誓庭画的人像。
那是连外星人都要嫌弃的人物像,不知道康誓庭怎么就记下了。
段琥忍俊不禁道:“姐夫拿出照片让巧克力师傅对着画,可把人师傅丑哭了,以为这是新流行,哈哈哈。”
刑怀栩也忍不住笑,盯着那盒手工巧克力翻来覆去地看,最后捻起一块扔进嘴里,又给段琥塞了一块。
俩姐弟站在川流人群中,各自嚼着腮帮子,笑容都被玻璃墙外的三月春光浸染,明亮鲜活。
段琥问她,“好吃吗?”
刑怀栩点头,“他给的,好吃。”
段琥这一趟随行学艺收获颇丰,但毕竟理论和经验都匮乏严重,长过见识后就要开始恶补相关学业,在这方面刑怀栩就比康誓庭具备优势,她先往段家送了一堆专业书,又制定系列学习教程,还在虞泓川底下腾出个助理名额,让段琥周末去尤弼然公司实习。
面对这种赶鸭子上架的教育方式,段琥毫无怨言,发愤图强的决心很明显。
谁都不是一夕成长的,可促使人们长大的动力,往往是一夕之间最明确。
两天后,刑怀栩再次前往机场接康誓庭。
出发前天色便极阴沉,黑云压城,冷风呼啸,康家的司机不断观察天际,忧心忡忡,“要下大雨了。”
三月的雨大多缠绵,少有大雨,刑怀栩往窗外望,“会影响航班吗?”
司机摇头,“不清楚。”
刑怀栩捏捏手指,隐隐有些担心。
到达机场后,倾盆大雨开始宣泄,所幸康誓庭的国际航班并没有因为天气延误,飞机准点降落,时隔半月未见的康誓庭大步走向刑怀栩时,刑怀栩前所未有的开心。
开心到不由自主放下所有矜持,像个初恋的十七岁女孩,一路小跑扎进他怀里。
康誓庭的衬衫上有微潮的雨水气息,闻在鼻尖沁凉的像春日晨曦花瓣上的第一滴露水,刑怀栩往他衣领上蹭了蹭,仰头笑道:“下大雨了。”
她少有这样温软撒娇的时候,康誓庭搂着她,低头与她四目相对,也禁不住地笑,“天崩地裂也要回家。”
他之后的几趟航班都开始显示延迟信息,刑怀栩抿嘴笑道:“运气不错。”
“气色不错,看来有好好吃饭。”康誓庭仔细审视后,笑问:“巧克力好吃吗?”
刑怀栩笑道:“还行。”
康誓庭挑眉,又问:“想我吗?”
刑怀栩学他挑眉,“还行。”
康誓庭摁住她后脑勺,在她额头上迅速亲了一口。
两个人一起往机场出口去,守候在旁边多时的司机识趣地接过行李,一脸肃容,“先生,太太,我觉得我们还是留在机场再等等。”
机场外雨声滂沱,但还不至于无法出行,康誓庭瞥了眼某些滞留旅客,询问:“怎么了?”
老司机挠挠后脖子,笑道:“机场高速进市区方向有段路地势很低,容易积水,咱们再等一会儿,如果这只是雷阵雨,那我们耽误点功夫也不碍事。”
康誓庭看向刑怀栩,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刑怀栩心情极好,笑道:“那就等等吧。”
因为突降大雨,机场大厅里滞留了不少人,康誓庭找不到座位,示意刑怀栩坐到行李箱上,刑怀栩也不客气,坐在行李箱上背靠康誓庭,小声和他聊这半个月的生活琐事。
她难得愿意主动说这么多话,再小的事情康誓庭都觉得有趣,他一手揽着刑怀栩的肩让她依靠,一手轻轻推着行李箱,小幅度地带着她动。
刑怀栩觉得有意思,拍拍行李箱夸它质量好。
周围全是神色焦虑不安的旅人,唯独他们俩与世隔绝,恬静温和,不急不躁,好似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老司机站在一段距离外,也是瞧得有趣,感慨果然是年轻夫妻,小别胜新婚。
“三月下起了大雨。”刑怀栩忽然小声念了一句。
康誓庭没听清,低头问:“什么?”
刑怀栩指着窗外大雨,笑着重复,“三月下起了大雨,四月里遍地蔷薇。”
康誓庭笑问:“五月呢?”
“五月我们对面坐着,犹如梦中,就这样六月到了。”刑怀栩微微侧过脑袋,眼下泪痣在渐暗的光里笑出了斑驳的影,“六月里青草盛开,处处芬芳。”
“是什么?”康誓庭情不自禁摸摸她的那滴“眼泪”。
刑怀栩笑道:“一首诗,林白的《过程》。”
他们等了半小时,雨势渐缓,因为家里等着给康誓庭接风,司机也不好再耽搁,给那对小夫妻递了伞,自己拎着行李率先往外走。
回去的路一开始还顺利,可天沉得快,没到五点就已昏昧,再往后,雨非但没有缓势,还渐渐凶狠起来,老司机的眉就没松开,不停往外张望天色。
又往前开了一段路,路面积水已经浸上车轮,越往前,车子堵得越多,到最后干脆寸步难行。
老司机下车去打听情况,才知道前头的路已经淹了,谁也过不去。
康誓庭让倒车离开,可路况太差,从机场回来的车堵成长龙,哪里走得成。
司机懊恼地直拍脑袋,“早知道就该留在机场,现在走不掉也出不去,这雨再这么下,前面要淹成海了!”
康誓庭和刑怀栩都不是心急的人,一起坐在车上等消息。
雨仍是下,路上的车都在缓缓倒退,可这点速度根本比不过雨水上涨的速度,天越来越暗,整条车道夹杂着雨声和人声,嘈杂鼎沸。
司机下车查看积水情况,康誓庭的手机响起来电,是康老爷子,老人家的语气很着急,“阿庭,你们在哪儿?在机场还是路上?”
“路上。”康誓庭说:“雨太大,我们被堵在路上了。”
康老爷子很焦急,“新闻说机场出来的路被淹了,听说现在平均水深已经四米了,救援队在往那边赶,天马上就黑了,你们一定注意安全,我们都在家等你们!”
康誓庭这边还来不及答应,刑怀栩的电话紧接着也响了起来,是段琥,一样的心急。
老司机淋着雨退回来,大声道:“先生,太太,这水还在涨,前面已经淹了不少车,人都在往外疏散,咱们也走吧!”
康誓庭往窗外看,果然瞧见不少人冒雨往回走,他转身脱下外套给刑怀栩披上,才拉住她的手,“走吧。”
刑怀栩点点头。
下了车才发现地面积水已经淹过刑怀栩小腿,天早已入夜,暴雨如注,康誓庭本想背着刑怀栩走,刑怀栩不让,认为那样太危险。
司机走在最前头,手里紧紧抱着康誓庭的包,周围都是人,有几个年轻人踩着车盖跌进水里,水声哗哗让人误以为置身深海。
在这样的大雨下,伞是没什么用的,刑怀栩满头满脸的水,身体被康誓庭紧紧揽住,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迈,谁也没说话,但彼此心里都很踏实。
这边的路势本来就偏低,路边又是个斜坡,成排的车辆里只零星亮着几盏车灯,人们沿着来时的方向摸索前进,劝慰声和压抑的哭声此起彼伏,都淹没在滂沱的大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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