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戗眄睨倚靠在她身侧,弱不胜衣的王瑄,暗自琢磨:像他这种,对于王峦来说,是该叫不肖子孙呢,还是应说后继有人?
她没有接话,王瑄也便安静下来。
但须臾时间,卫戗就感觉到被王瑄靠着的这边衣袖很有些异样,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整个袖子都差不多快要被血浸透,是王瑄的血,而他的呼吸也愈发沉重——沉默不是因为她不接话,他意兴阑珊,而是因为没力气开口!
终归是为她而来,她焦急起来:“你既然给我们带来药,难道不会给自己也用些药?”一手扶住他,一手翻自己身上的损伤药。
王瑄不甚在意的轻笑道:“没用的。”
卫戗已经翻出药,又来扒他衣服:“先把血止住再说。”
他缓了片刻,突然莫名其妙道:“我不叫他称心,他自然也不会让我好过,但也只是给个教训罢了,总不至于当真舍得折损这副皮囊,所以你无需担心。”
卫戗扯开他中衣前襟,双手同时用力,往两旁一分,就将伤痕累累的王瑄给剥了出来,接着头也不抬道:“你失血过多,大概有些糊涂,还是省着点力气吧,不要乱说话。”
他捉住她要替他擦血的手,还有心情与她开玩笑,他说:“你这样真像个猴急的女~色~魔。”
她抬眼,与他四目相对,他身后躺着她昏迷不醒的哥哥,她身后停着他不幸早夭的胞兄,虽然两人近在咫尺,但他们可是身处墓地,实在没办法催生出什么暧昧念头,她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便连你这层皮一道给剥了。”
他不以为意道:“反正也只给你一人看,只要你开心,随你怎么处置!”
卫戗抬头望墙,暗叹:这人原就是个脑病患者,现在又身负重伤,更是跟他扯不清!
扯不清也便懒得再去扯。
但他又来纠缠:“戗歌,再过几个时辰我便出发,你当真不一起么?”
忙着从他脱下的中衣里撕出干净布条的卫戗猛抬头:“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走?”
他浅笑:“无妨。”又问:“你来不来?”
卫戗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她先前只想着买房置地,好好珍惜失而复得的人们,但经过初进塔时看到的那几幕,到底让她心中滋生出疑窦,她想,有些事情,势必要去调查一番了……
“戗歌……”
“我认为你应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她下定决心后,开始加快手上动作。
他点头:“确实啊,但假如我睡了,你该怎么办呢?”视线投向王珏的棺材:“在这种地方!”
卫戗一僵,她只想让他歇一会儿,却没想让他睡过去,假如这样睡了,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于是她板起脸说:“你放心,假如你闭上眼睛,我会毫不手软揍醒你!”虽然这样说,但随即又主动扯话题:“对了,你养的那只黑鸟回去了吧!”
“嗯。”
卫戗便问:“不是说形影不离么,怎么不见它来?”
王瑄淡笑:“阿引么,大约是和阿守相约决斗去了罢!”
卫戗:“……”搀扶他转身,让他趴靠在床沿,以便为他处理后背伤口,却又看到那串自他项后发际线正中直上一指处的哑门穴一路延伸到尾骨的字符,颜色比她上次看到还要深:“这是?”
“护身符。”笑了一声:“但对我来说,不是十分管用。”
卫戗边听边给他处理伤口,将墨盏特意给她准备的这瓶损伤药统统用在他身上了,在她印象中,像王瑄这种世家子弟是很注意仪容的,所以她还好心的宽慰他道:“这是我三师兄墨盏秘制的伤药,我看过了,虽然你流了很多血,但伤口并不深,配合这药,应该不会留下难看伤疤。”
他并不关心身上伤口,拽出裴让攥在手中的玉佩递给卫戗:“想来你是有事要去处理的,所以收好这块玉佩,如果碰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拿着它来王家,即便我不在,也会有人尽可能的帮助你!”
卫戗看着他的血色尽失的脸,没有接过玉佩,反倒伸出右腿,提起裤脚,将那条乌金链子露出来:“你已经不欠我什么,所以这条链子你拿回去吧!”
“这是两码事。”又朝她招手:“这个姿势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你过来扶我一把!”
他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所以她很配合的靠过来,伸手搀他时,他顺势把玉佩硬塞给她,然后借她的力量站起来。
卫戗看着裴让内侧干净的床铺:“你要不要到里面躺躺?”
王瑄指着那边矮榻:“我还是想去那边坐坐。”
要让王瑄躺到床上,要么把裴让往里挪,要么让王瑄从裴让身上翻过去,都挺有难度的,到那边坐坐也好,于是她扶他过去,结果他又说冷,她只好陪他一起坐。
天亮之前,王峦带人赶来,当然,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这点可以理解;但她不能理解的是,王峦见到她这个把他重孙子害得如此凄惨的祸首,非但不怪罪,反而歉然道:“给郎君添麻烦了!”——都说王家现任族长王峦是头老狐狸,但她对他这第一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出了塔,见到晨曦,卫戗长出一口闷气,回头看看这座伪装成宝库的坟墓,一夕之间,叫她又体会了一回死而复生的感觉!
被王家人抬着的裴让,在出塔的一瞬,嘴角微微翘起来一点,但无人察觉。
骆生还在原地等着他们,就在卫戗请抬着裴让的王家人把他扶上马背时,裴让醒转过来,他看到卫戗,眨眨迷离的眼睛:“戗——”看到身边一群陌生王家人,又把她的名字咽下去,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卫戗见他醒来,自是激动万分,不过当着王家人,说话不怎么方便,他二人默契的交换了个眼神,同时噤声。
在与王瑄分开之前,他特意停在原地等掉到队尾的卫戗走近,他说:“我巳时出发,希望你能来送我一程。”
出了塔后,他的眼睛又被覆上锦带,她对着那四指宽的锦带,轻轻的应了声:“好。”
他笑了:“我等着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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