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套房的天花板有一处是选用的透明材料,繁星璀璨的耀眼在夜空中,躺椅上两人相拥而静静观赏。
莫誉毅拂过她的长发,嗅着她发中那浅浅的薄荷味道,声音轻咛,刻意的压低着嗓子,他道:“苏苏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我自小就学习厨艺,很少这么随心所欲,师父告诫我,若要做人上人,你就得有做人上人的资本,到死的那一天,我都没有试过简简单单的活一天,仿佛生命里除了算计便是周旋,王公大臣,宫闱嫔妃。”
莫誉毅用力的搂着她的肩膀,他甚少听她说起过往,那些回忆就像是一块大石头,狠狠的砸破他心底的平静。
秦苏往着他怀里躺了躺,浅而一笑,“现在的生活与我而言已经是老天所赐,我很满意,也很幸福,我从来不奢望能够远离纷争,只要这些纷争过后,你我还在便无悔。”
莫誉毅捧着她的脸,温柔的吻在她的唇上,她涂着花蜜的唇膏,含在嘴中时有些微甜。
秦苏任凭着他的长驱直入,手越发的用力抱在他的腰间。
月光如绸,从窗户处蜿蜒坠地,朦胧的屋子里,一室旖旎……
夜深宁静,蝉鸣声幽幽的徘徊在深林中。
陈家大宅,陈夫人是被梦魇惊醒,她仓皇的环顾着自己的那间卧室,漆黑的屋子里没有多余的呼吸声,她摸了摸旁边的位置,空无一人。
夜风肆虐的挑动着窗帘,呼啸的寒风自院中簌簌而过,陈夫人站起身,赤脚踩过地毯,她在洗手间内掬了一把冷水清醒清醒了头脑。
陈老应该是一夜未归了。
她拿出手机,按下早已滚熟于心的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几下,男人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陈老问道:“怎么了?”
陈夫人站在窗前,吹着夜风,让自己的有些浑浊的脑神经恢复半分清明,她道:“老爷今晚是不回来了?”
“我不回来了,你早点休息。”
言罢,陈老自行挂断电话。
静谧的书房内,他压抑的喘息声得到释放点,陈老烦躁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人忍不住的绕着屋子转上几圈。
“刚刚那通电话应该是陈夫人打过来的吧。”裴绮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茶水间,倒上两杯能够提神的咖啡重新走回。
陈老双手撑在额头上,满目焦灼,“女皇,我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我只有求助您了。”
“陈老爷子这话就严重了,我知道你的处境,我也想着能不能帮你一把,可是你也很清楚现在的时局,莫家与顾家和薛家联手,还有一个池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京城里几大世家统一战线,你说这忙我要怎么帮才能助你扭转乾坤?”
陈老失去了底气,这种境遇下,只怕是自己也无力回天。
“其实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有些兵行险招。”裴绮欲言又止道。
陈老喜极,忙说:“不管是什么办法,只要能够化险为夷,我都可以试一试。”
“莫家能够拉帮结派,陈老未尝不可?”裴绮嘴角微扬。
陈老眉头一蹙,“现在这群老头早就避我如蛇蝎,谁会这个节骨眼上跟莫家对着干?”
“当然那群老头子肯定有顾虑,这种情况下,你可以换个办法。”裴绮坐在沙发上翘起一腿,“军中好将基本都是几大世家的天下,如此我们不可能在军中讨到好处。”
“您是让我——”
“陈大少不是Z局中心有分量的人物吗,武将顾虑着咱们,但顾莫两家目前没有在Z局上的棋子,只要这个时候陈老想办法把持住文官的动静,这选票时说不定还能有一些许波动,至少也不能太便宜了莫家不是?”
陈老深思熟虑一番,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倒是可以试一试。”
“我对陈老可是抱有很大的希望。先行恭祝你马到成功。”
陈老稍稍的放松了半分紧绷的神经,将咖啡杯放下,慎重道:“夜深了,我也不打扰女皇休息了,先走了。”
裴绮送至门口,一如既往噙着那抹看不出半分瑕疵的微笑,“陈老慢行。”
陈老大步流星般踏出宅子,刚走下台阶,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因为太紧张而放在了小桌上的手机,又逼不得已下重新走回。
书房前,他正准备敲门,却听见里面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女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图,笑的毫无戒备,“只要陈老把Z局也弄的乌烟瘴气,咱们的人就更容易取而代之,这个老狐狸没想到英明了一辈子,临到头老了倒是比任何人都糊涂了。”
陈老双手一紧,举起的拳头缓慢的放下。
女人的笑声还在继续,她狂妄着说道:“就凭他现在那满是糊涂的脑子,还妄想着跟莫家斗,只怕是最后输的倾家荡产。不过他糊涂了更好,这样做咱们的棋子不是更容易吗,我倒是挺期待最后一败涂地过后的陈老会变成什么德行,妻离子散?先是逼死了自己的女儿,最后众叛亲离,还真是凄凉啊。”
陈老隐忍体内凝聚的怒火,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陷入皮肉中,有些刺痛,他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敲门的动作,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快步离开。
正如裴绮所言,他精明了几十年,往年文字革命时他没有败,后来大改革时他没有输,没想到现在四海升平时他倒是输的一无所剩。
他果真老了,老到被权势熏晕了头脑,如果当时得到消息的时候清醒一点,会不会就不会落得如此悲戚的下场?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输了便是输了。
隔日,天色阴云蒙蒙,好似要落下这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了。
一辆商务车平稳的停在江南名店前的停车场内,男人正从车内走出,迎面而来另一道身影。
顾老倒是奇了,他原本以为陈老约他出来有事相谈,念及过往交情,他还是在犹豫之后出来见他一面,却没有想到来了江南,竟看到了莫城。
莫老拿着手杖,有些摸不准这只老狐狸究竟怀揣着什么心思,竟然同时约了他们几个人。
难不成他是想通了打算跟他们冰释前嫌?
只是就算他想通了,事已至此,也不是他一两句道歉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顾老笑道:“看来陈老是想明白了什么吧,这么殷勤的邀请咱们。”
莫老随意的哼了哼,“我倒是觉得这更像是鸿门宴。”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进去看一看便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入名店内,经理不敢怠慢的领着两位领导走入电梯内。
江南顶楼宴客中心,一人独自站在窗前,背影略显萧瑟,他一言未发的俯瞰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直到听见声音之后才神色黯然的转过身。
陈老昨晚一夜未眠,他在车里坐了一晚上,脑子里不停的重复着这些年的过往,其实他这辈子也算是庆幸,机械运动没有死,大革命时代没有阵亡,历经了千辛万苦,立下了丰功伟绩,其实如果他肯安于现状,死后也必定会被风光大葬。
只是,人一旦被权势蒙蔽了双眼,就跟那种三四岁的小童一样一往直前不顾后果,最终摔得满身伤痕。
“陈老有话请直说。”莫老并不打算周旋什么,刚一坐下,就开门见山的说道。
陈老早已泡上了一壶好茶,茶香有些浓,浮动在这方封闭空间内,香气更为浓烈。
顾老瞧着沉默不语的陈老,不明道:“陈老想说什么?”
陈老倒上三杯茶水,绿油油的茶水倒是极为漂亮的颜色,放下茶壶之后他才说道:“先为这段日子我的无理取闹,我以茶代酒表示歉意。”
“哟,这话从陈老口中说出来倒是让我挺惊讶的。”莫老嘴里虽说着薄情寡性的话,但手已经拿起了茶杯,未带迟疑的一口气喝光。
陈老微微笑了笑,“其实我早就应该想明白了,不对,我本来已经想明白了,却依旧执迷不悟。”
“陈老现在才想通是不是有些为时已晚了?”莫老忍不住的揶揄道,“在你闹出那么多荒唐事的时候,我本是念及咱们的那些旧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你迟早会幡然醒悟,却没有想到你竟不顾一切非得跟我撕破脸,陈老,难不成在你眼里老了过后那些权势比咱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感情还重要?”
“是啊,我倒是太糊涂了,想想那些年执枪出行任务时的九死一生,我竟背弃了那些信仰。”陈老低垂着头,显得极为颓废。
顾老轻叹一声,“当初我们退下来的时候就劝过你和我们一起退,现在这天下适合年轻人,他们有那个精力和冲劲儿,咱们都一条腿入棺材了,还想着那些争名逐利做什么?”
“如果我儿子像顾大少和莫大少一样,我未尝不想退?”陈老摇头道。
“薛老家的儿子还不是一样没什么抱负,但薛老这个人却比你想的明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能给他们一个比之普通人更辉煌的出生,自然他们如果想要更上一层楼就得靠自己努力,如果他们安于现状,也便是他们的命数,就与莫二少一样。”顾老喝上一口茶,再道:“你如果早些明白,也不会弄成这般僵局。”
“现在已经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宣传声势都搞出去了,陈老不会让我中途罢手吧。”莫老倒上茶水,指尖拂过茶壶上的青花,冷冷笑道:“无论陈老今天说什么,这场局都得进行下去。”
“我自然知道现在无法收手,我也不会要求莫老违心而论,只是我不想临到头还在替别人做棋子,所以我打算退出了。”陈老义正言辞道。
“……”顾老与莫老面面相觑,两人几乎不敢相信这句话从迂腐不化的陈老口中说出。
陈老似乎算出了他们会如此表态,指尖托起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杯中圈开的道道涟漪,继续说着:“我知道裴绮是在算计我,我当初也正是打算将计就计,可是我现在才看清,她要的是把我变成千古罪人。”
“此话怎讲?”顾老不明道。
“她要我搞乱Z局中心,一旦党局乱了,她的人一旦占据了Z局,以后咱们这些军虎只怕没有那么潇洒了。自古以来,文武朝臣水火不容,而且只要我输了,我的位置也怕是保不住了,凭着她是女皇的关系,她若想安插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看来咱们的女皇大人胃口有些大啊,不止想要染指军营,连Z局也不想放过了。”顾老冷嘲道:“现在想想,你退出也是挺好的。”
“我退出不是为了奢求你们能够原谅我的糊涂,我只是希望被我弄乱的时局能够恢复如常,我英明了一辈子,不想到头来摊上祸国殃民的那个糊涂罪行,这个位置我也会一并退出,希望你们能选一个合适的人,免得被裴绮惦记上。”陈老从椅子上站起来,迟疑了一下,还是不再停留的转身离开。
房间,恢复了些许安静。
莫老呡上一口茶水,叹口气,“如此看来咱们兢兢业业的女皇大人倒是挺会算计一个人的,连陈老这种老狐狸都中了她设的局,咱们那些年还真是小瞧了她。”
“这只怕不是她想出来的。”顾老靠在椅背上,“她背后的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高手,得想办法把他从暗处拉出来,否则倒了一个陈老,还有数不尽的老家伙在前面挡着。”
“你说咱们这样活着累不累?明明都退下来了,倒比以前还烦心了。”莫老放下茶杯,望了望窗外的小雨淅沥。
顾老沉默,茶香依旧浮动在空气中……
小雨渐渐的染湿了整个街区,初秋的雨不同于暑夏时的浓烈,一颗颗雨珠砸在车窗上,刮雨器一滑过,雨珠消失的干干净净。
池宛坐在车内,心情甚好的提着保温盅,她这是第一次去营区,有些激动。
莫家司机有些担忧自己的饭碗,毕竟这下雨天,路面湿滑,要是出了什么事……思及如此,司机更为全神贯注的注意着路况,怕自己一个分神出现什么不可估量的后果。
莫誉泽办公室前,秘书长是见过莫大少夫人,一见到来人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昂首挺胸行了一个军礼,掷地有声的回复道:“大少正在开会。”
池宛莞尔,“那我可以进去等他吗?”
秘书长即刻推开身后的办公室大门,按照常理来讲,领导的办公室是不允许任何人私自进入,但都是一家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岔子吧。
池宛环顾着办公室的格局,与莫誉泽这个人有着不谋而合的味道,四面拘谨,几乎是一丝不苟。
秘书长倒了一杯果汁放在小桌上,再道:“大少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会结束会议。”
“没事,我可以等他。”池宛坐在沙发上,“我可以看看这些书吗?”
桌面上摊放着一些平日里莫誉泽爱看的军事报道,也不是什么机密文件,秘书长点头应允,“您可以看。”
池宛闲来无事的翻了翻页面,只是有什么东西从书面中落了下来。
她俯下身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张照片,是一个女人的照片,与她不相上下的年龄,女人穿着普通的衣衫,没有什么过厚的装饰,干干净净的脸蛋。
池宛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心脏在看见她的瞬间莫名的抽了抽,她仓皇的按住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的保持心跳频率。
秘书长见她脸色骤然一变,忙解释道:“这应该是前段日子不小心夹进去的,您可不要误会什么。”
池宛本不是很注意,听他一说倒觉得事情有些端倪,她不明道:“这个女人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书里?”
秘书长自知自己越描越黑,苦笑道:“这是以前在二少夫人店里帮忙的一名员工,后来出了丑闻就离开了A市,大少跟她不是很熟,大概是因为觉得她的丑闻与莫家有关系,所以命我派人去搜寻她的去向。”
“丑闻?什么丑闻?”
“这——”秘书长为难道,“在二少结婚的婚礼当天,她被陶家三小姐拍了果照,后来被陶大小姐曝光了,大少觉得对不起她,让她受了如此大的伤害,所以才让我们去找她出来。”
池宛似乎想起了前段日子从自家大哥嘴里听说的那件轰动全国的艳照事件,原来就是她。
“那后来找到了吗?”池宛再问道。
秘书长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池宛见他突然沉默,心中有个不好设想。
秘书长叹口气,摇头道:“找是找到了,不过已经去世了。”
池宛心口一滞,莫名的又一次剧烈的跳动起来,她面容瞬间失去血色,双手堂皇的撑着桌子,心口前所未有的杂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脏处密密麻麻的爬着。
秘书长见此情景,不安的蹲下身子,焦急问道:“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送你去军医那里检查一下吗?”
池宛虚虚的摇着头,她不是觉得难受,而是有点缺氧的感觉,心脏好似停止了运动,她感受不到它在跳动。
“叮。”身后的办公室门被人从外推开。
莫誉泽还在诧异为什么自己的办公室会有声音,没想到打开门的瞬间会看到这一幕。
池宛看见眼前有道模糊的影子在靠近,刚一伸出手,身体便不受控制倾倒而下。
莫誉泽瞳孔一紧,几乎是踉跄着将晕过去的女人抱入怀里。
秘书长瞠目,他惊慌失措的看着已经晕倒没有意识的大少夫人,心口一抽一抽剧烈的抖动起来,他刚刚好像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莫誉泽没有时间过问谁对谁错,急忙将她抱起来。
……
医院内,加湿器静静的工作着。
原本是亮堂堂的天也渐渐的被拉下了黑幕,男人站在窗前,一站便是半天。
他的手里握着沈夕冉的照片,多久了?自从她死后这张照片就像是一个记忆那般被封锁在那本书里,他没有再翻开,也不想再翻开,本打算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为什么最终还是被人打开了那道记忆枷锁?
夜幕四合,落了一天的小雨也缓慢的收起了雨势。
路灯有些昏黄的落在院子里走动的人影上,莫誉泽敏感的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他警觉的转过身,池宛的正睁着两只眼有些懵懂的环顾着四周。
莫誉泽将照片随意的放在桌上,大步上前,覆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还好没有发烧。”
池宛眨了眨眼,似乎还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好端端的又会在医院里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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