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宰执更是勃然变色,诸如刘韐和张悫,嘴角都抽动了,很显然赵桓非议孔家的话,已经戳到了群臣的底限。
就在几位重臣即将站出来的时候,小胡学士胡寅抢先跪倒,涕泪横流。
“官家,臣以为刚刚官家的话让义士寒心,让臣民惊骇……这不是圣主明君该说的话,更不是当下可以讲的,还请官家收回!”
赵桓眉头微皱,声音淡然,“朕说的哪句不是实话,千年来改朝换代多少次了,来来往往的,你要朕昧着良心撒谎不成?”
胡寅再度磕头,泪眼模糊,“官家所言不假,奈何时机不对……当下大宋,在官家旨意之下,万众一心,君臣和衷共济。将士用命,文官尽忠,百姓献出膏腴……开封、太原、青化、临河……一场场大战下来,战死沙场者,不知凡几,为了运输货物,死伤的民夫,同样不知凡几,这些都是忠臣义士,万古流芳,谁人能不为之动容!”
“官家英睿,皇宋决然,气象恢宏,虽汉唐尤不能及也……陛下以过去之事责备孔家,为何不能相信孔家会同皇宋共患难,同死生呢?”
赵桓呵呵冷笑,把头扭到了一边。
“胡寅,你这话未免孩童了吧?”
胡寅磕头作响,“君父如天,子民皆是孩童!”
这一句话,顿时让几位宰执都瞪大了眼睛,好小子,有水平啊!
“官家,不只是臣视君如父,天下万民,皆以君父视之……既然为父为母,便应该一碗水端平,孔家可能如以往一般,也有可能同大宋共进退。官家如何能骤然定论,寒了义士之心!更何况衍圣公负宝而来,守节无亏,更是忠贞义士,无可挑剔!官家疑心孔家,不免让更多人寒心啊!”
胡寅说到这里,复又抬头,严肃道:“更何况官家素来以抗金大业为重,不拘文武诸臣,过去如何,只有能一心抗金,便能得到官家庇佑,正因为如此,朝野上下,才能同心同德。孔家士林之望,天下仰慕……纵然有些事情,那也是立国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到了如今,官家更应该以宽宏之心,包容孔氏。勉励孔家,领袖天下士人,一同抗金才是!”
胡寅的这番道理,说不上完美无瑕,但以君王的高度,的确是有道理的。
吕颐浩在他说完之后,也深深一躬,“官家,老臣还记得,当初李太傅说出‘莫须有’三字,朝野无不惊骇。此后官家也多次说过,要公允服众,万不可诛心,正因为如此,方有今日上下一心的大好局面,还望官家明鉴!”
老吕的话没有那么多,但却是进一步,更加切中要害,你赵官家不愿意诛心,为何要对孔家诛心?
很显然,这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赵桓深吸口气,缓缓站起,走到了胡寅面前,把他拉了起来,又冲着吕颐浩点了点头。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诚然衍圣公负宝而来,忠心可嘉,朕要抗金,就该集中一切力量,关口是要能服众,身为官家,说人家的黑历史,恶意揣度,失了天子的身份……这点朕不否认,可朕也不会收回。”
赵桓呵呵道:“刚刚胡卿说错了一句话,说朕是万民君父,天下人无不视朕为父?这就错了,朕只是皇帝,到底不是真的父亲,天下也不是一家,饭还是要分开吃的。有人荣华富贵,百代传承,有人确实饥寒交迫,连媳妇都娶不起。”
“若朕果真是万民君父,天下尽是子民,朕想要富裕的孩子拿出一点,接济穷苦兄弟,能做到吗?”
“再说的明白一点!衍圣公既然要表率天下,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多一点?你带来的三宝固然了不起,可这到底是有形的宝贝,你们孔家秉承圣人之道,兼济天下,恩泽苍生……在国家危难关头,能不能做得更多呢?”
赵桓笑呵呵道:“你负宝而来,你的兄弟却还留在仙源府中……两头下注,总归不亏,这可不是尽忠大宋,与国同休的做法啊!”
孔端友霎时间脸色惨白,他着实没有料到,赵桓竟然会如此犀利,他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
这种时候,貌似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孔端友突然抬起头,愤然道:“臣愿意辞去衍圣公之职,孔家上下愿意放弃所有田亩土地,只求官家能驱逐胡虏,匡扶江山社稷……孔家甘心做一平民百姓足矣!”
赵桓沉吟片刻,突然放声大笑,“果然是圣人之家的气象啊……孔卿,刚刚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会怪朕吧?”
“臣,臣不敢!”
赵桓抓着孔端友的手,笑道:“朕主张抗金不错,可朕一人到底力量有限……衍圣公能来京城,朕是从心里欢迎。刚刚朕冒犯衍圣公,也是想请衍圣公能主动说明……毕竟金人都敢打你们的主意,足见过去还是有些不对之处的。”
赵桓笑呵呵道:“孔卿,该你拿出决断来,你要表明孔家跟大宋生死与共,跟朕和衷共济……还要拿出切实的举措,表明心迹,做到表里如一。”
孔端友低垂着头,“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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