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衡理所当然的没有醒,屋子周遭也再无他人。
徐哲靠在窗边,沿着一丝拉开的缝隙,侧头笑看屋外的父女嬉戏。
小黄蓉正笑的开心,胖乎乎的小手一个劲儿的在半空舞动,咿咿呀呀的指着西方,鼓舞着黄药师往桃林深处走去。
一时半会,不像是能回来的样子。
唉。
徐哲意味不明的叹了一声。
他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继而合了窗,敛了光,去了风,将椅子拉到桌边,单手撑腮,眼皮颤着,嘴中若有若无的哼着小曲,消磨时间。
室内光线黯淡,宛如暮末傍晚。
昨夜,徐哲失眠了,想到那“来时迟三日,归去亦是迟三日”的猜测,夜半三更时,徐哲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哪怕眼皮再沉,脑中却也是清明的很。
对于武功高强之人来说,装睡是轻而易举的。
两张木桌拼一床,这于桌上一睡,便是四日三夜。
昨夜,徐哲侧着身,装了一晚的睡,暗地里却是睁着眼,注视着黄药师的背影,一眨不眨的看了一宿。
唉。
徐哲回了神,摸了摸腰间的萧,不禁有些伤感的想,昨日午后替师父师弟们吹了一曲,这下次再吹,却也不知是要到什么时候了。
唉。
徐哲意味不明的又叹了一声,揉揉眼,瘫下臂,头枕在了胳膊上。
或许是室内太安静了吧,徐哲本是想闭眼发会呆,却不料双眼一合,一夜未生的倦意倏尔大起,不一会便迷迷糊糊沉了思绪,似睡非睡的浅眠起来。
徐哲鲜少做梦,这回却做了个梦,梦里的片段很乱,声音很杂,徐哲努力去记,却也记不住多少。
但是,徐哲知道,这是一个噩梦。
他睡的极不安稳,理应睡眠极浅,却死活醒不过来。
【哲儿…】
【……哲儿。】
【醒醒,哲……】
呼唤声久久不绝,徐哲痛苦咬牙,继而猛的睁眼!
睁眼刹那,徐哲十指微蜷,双眸怔怔,他张了张唇,口中喘着粗气,额角冷汗森森,分明记不清梦中有些什么,却真切感到了一股寒意,顺着脚心渗进了骨子里。
“哲儿?”这人再唤一声。
失焦的双瞳渐渐凝聚,徐哲愣愣的瞧着眼前的人,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试图摸上眼前之人的脸,随即便冷不丁的指尖凝力,欲要狠狠的掐上一下,以辨其真伪。
这真伪,没辨成。
徐哲的手指尚未收拢,疼的反而是自己,因为他被那人狠狠敲了下头。
这声音薄怒中满含担忧:“徐哲风!”
眼前的人…………是黄药师。
徐哲的表情古怪无比。
他虚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抬眸一瞧左侧,只见窗户微开,光线昏暗,这回却不是宛如,而是真真切切的暮末夕阳了。
……头是真的被敲的有些疼,这疼痛无比真实,此刻并非是梦。
徐哲又跺了跺脚,这脚下的地面自然是坚硬踏实,真实无比。
现实是,三日已过,但他仍然没有走。
来时迟三日,去时迟三日的猜测,现在一看,可不就是个自己吓自己的笑话。
一时之间,徐哲心思复杂,难言的喜悦茫然与复杂交织成网,徐哲的脸色透着几分苍白,笑容无力,虚着声音道:“师父,你回来了……”
大弟子的脸色实在不好,黄药师不明所以,只当是徐哲尚未从梦魇中归魂回神,问道:“今日怎的如此疲倦?”
徐哲撑住额,微微摇头立了起来,道:“可能是这几日过的太好,心下大安,如此精神一松,反倒是有些物极必反,身子微恙了。”
见徐哲眼神恍惚,面色难看,嗓音沙哑,黄药师略有疑虑,却也是不疑有他,道:“今夜早些歇息了吧。”
徐哲宛如失神,迟了半拍,缓缓点头。
黄药师蹙眉,又道:“今夜你去睡床。”
徐哲一愣,问:“那师父…?”
黄药师不言,提起徐哲的领子,便把他提到了隔壁的屋子,压上了床。
唉,大弟子还是这般矮小,实在有些心忧。
黄药师敛眸,看向被自己按在床上的大弟子,却见徐哲的神色仍有几分恍惚,明显不在状态。
这是突然怎么了…?
徐哲的脸蛋与身板,这些年来实在也没有多大变化,索性徐哲身子康建,武功极高,黄药师这才没忧心的怀疑,自己的大徒儿是否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病。
但也就是因为徐哲的样貌没多大变化,黄药师稍稍一想,脑中的回忆便纷飞而过。
黄药师倏尔伸手,两指并拢,指腹直触徐哲额头。
不试不知道,这一试,烫手的热度便登时让黄药师心下一跳。
这热度可是不低!
这会再瞧瞧徐哲的脸色,可不就是白中泛红。
黄药师不禁低呵:“怎的如此不会照看自己!”
徐哲这会才后知后觉的讷讷问:“师父,我发热了吗……”
黄药师:“……………”对,就是这种茫然无知的小脸蛋,眨眨眼一脸无辜的问他是不是发热了。
徐哲自小精灵古怪,性子活泼,桃花岛的每个角落都被这小泼猴摸了个遍,整天赤着脚下冷水也不见其生病发烧。
黄药师的印象中,徐哲只生过一次病,那是在尚未出岛寻徒之时,也是如此刻这般,这热发的毫无征兆,来势汹汹,这人也是宛如梦游,迷蒙松怔。
唉。
黄药师叹口气,声音低了下来,道:“你师娘的事情,确实辛苦你了。”
徐哲双眼放空,玉琢精致的小脸白中泛红,模样迷糊迟钝,与昔日的小小哲如出一辙。
这般一对比,回忆倏尔汹涌翻滚,黄药师的心中一熨一痒,昔日的小娃娃是多么可爱听话,但如今的大娃娃………又是何其的烦人糟心。
黄药师的笑意未出,便又接着收了起来。
对待病人,尤其是自己失而复得,又医己爱妻的大弟子,黄药师还是软了声音。
他替徐遮盖了薄被,道:“你好好休息,稍后为师叫你吃药。”
徐哲神情恍惚的点点头,缓缓合上了眼睛。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自射雕世界中一十有二,武功小有所成以来,哪怕历经世界几何,徐哲从未生病。
唯一的一次发热,也是在随云巨巨面前装病。
而如今真的一病,就是来势汹涌,大病不起。
徐哲夜夜难眠,睡眠极浅,梦中呓语不断,似是噩梦连连。
这下倒好,岛中的男人们,大弟子病了,二弟子、四弟子废了,五、六、七弟子瘸了,哑仆们本就是聋哑的,唯有黄药师一个是好的。
至于女子们,冯衡重伤,黄蓉年幼,唯有梅超风一人是安然无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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