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怎不能说?我本来就瞧不上他,长得跟只花孔雀似的有什么好。说句不好听的,八姑娘瞧得上,看上的不是人,相中的是他身份,她要嫁的是延平候,才不会管儿郎是肥是瘦,是美是丑,是有德还是无德。再说了,才见我一面,就吵嚷着要娶我,以貌取人,流于浮表,我瞧不上!”
延平候听到这儿,早前的怒意浅了两分,都说沈五娘没甚才学,可听她说话,却句句都说得有理。
沈家薇瞧上他,愿意嫁他,人家不是喜欢他这个人,是他的身份,是要做延平候……这是爱慕虚荣。
韦氏责备道:“你这孩子,怎的什么话都说。”心里却越发喜欢沈容,这孩子能直言不讳,说明本性高洁,性子直率,韦氏的母亲、哥哥都是直脾气,玩不来那些弯弯绕,她深知像沈容这种性子其实最易相处,比潘氏、大姨娘都要让人放心,也更值得人深交。
沈容不悦的努了努小嘴,“小娘,大太太把我扯出来,就是想让我为饵,我原就无心,为什么要被她当棋子使?明知有计,却任由恶人计成,这便是纵恶,若我非是有胆识又是敢作敢为,我才不会由她欺负……”
延平候听到耳里,这样略带娇憨的声音,竟是怎么也听不够,那日在沈府见过沈容,他就搁下来了,近来天天与他父王、母妃吵,就想与沈容订亲,最好能早些娶进家门。
沈宏为难地对桂安院丫头道:“禀报吧!”
丫头立在花厅外,“禀太太,七爷陪着延平候来拜年请安!”
大姨娘慌神了,她可不想让延平候瞧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吐了两口唾沫,压了压自己凌散的头发,再吐两口,用帕子擦自己的脸……
瞧得几位太太姨娘一阵恶心。
几位姨娘立时明白,二姨娘骂大姨娘的话意,果真是她们里头最卑贱的,以前的得体,也都是装出来的吧,为不让延平候瞧到她失仪的样子,用口水当桂花油,用口水当洗脸水,也只大姨娘能想出来。
沈容看到这样的大姨娘,以往的得体全是装出来的,危急之时现真容,果然不假啊。
延平候进了花厅,长身一揖,“给沈大太太问安!给沈小太太拜年!”他就向着沈容的方向行礼,嘴上却说着两位太太。沈容气恼,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可他不气,反而笑了,笑得极是畅快。
沈容垂下视线,再不看他。
延平候笑道:“沈五娘说,你看不上本候,此话当真?”
“自是真的,瞧瞧你这样子,就是只花孔雀,一个大男人,打扮得花花绿绿,简直幼稚!当你是女儿家,还是三五岁的幼童?”沈容也不否认,大大方方地承认,她能当着这么多人说,自然就不怕传出去,“你是来瞧八姑娘的?让七爷陪你去。”
延平候嘿嘿一笑,“我瞧她作甚,我上门是来瞧五娘。”
沈容跺了一下脚,“走!走!谁让你瞧,我是一幅画还是一根竹子,需要你来瞧!你自有你瞧的人,莫在这里误我们沈家的家事,没瞧见我小娘正在处理家事。”
延平候也不生气,“她们处理她们的事,你陪我逛逛沈府的后花园。”
“你让我陪你,就不怕惊着我娘,一巴掌将你扇出十丈远?赶紧的离开。”
延平候还是不走,居然侧着身子,穿过贵妃椅间的缝隙,往沈容身边一立,“你们有没有觉得,本候与沈五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话未说完,延平候立时跳了起来。
沈容直接在他脚上狠踩了一下。
他抱着脚,盯着沈容,她还长得真好看,怒也好,骂也罢,都比他见过的各家贵女有趣可爱多了,更重要的是,她一点也不爱慕虚荣,也是至今为止,他唯一见过,敢说“瞧不上他”的怪人。
沈容一手叉腰,指着院门方向,“年拜了,安也请了,快去外院待着,你不会连这规矩都不懂。一个外男,怎能私闯人家的内宅,还误太太处理家务的,快走!你再不走,本姑娘就令沐云把你丢出去。”
沈宏忙揖手道:“五姐姐,父亲知道他过来请安,还说让他当年问五姐姐一句话。”
沈容恼道:“谁是你五姐姐,沈七郎,我可告诉你,你娘是我杀母仇人,我们之间没这么亲热,你给我记住了,要叫我五姑娘!”
沈宏立时脸红如血:潘氏害死石氏,他也是除夕夜知晓的。
沈容与他、沈宜是不会像以前那样相处了,因为她不给潘氏体面,更不会给他们兄妹维护面上的敬重,她甚至都不屑给。
韦氏轻咳一声,带着责备。
延平候满脸惊容:沈容的亲娘石氏是被潘氏害死的?这消息太惊人了。
沈容嘟了嘟小嘴,“小娘,对不起,我一着急就给说出来了。可是……我知道真相,是不可能对大太太母子三人敬重的,我不会装,我不能报仇,但不能再像不知前一样敬重。以后更不会唤大太太母亲,我做不到认仇为母。”
潘氏的面容一变,直直地盯视着沈容。
而她,就这样不慌不乱地瞪回来。
这个沈容,不能再留,她嫉恶如仇,恩怨分明,留在沈家,就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延平候这才明白了,沈容的亲娘是被潘氏害死的,以前沈容不知道,而今知道了,难道这就是潘氏丢失掌家大权的原因。
“你报不了仇,我可以帮你呀!潘氏失德,害死结发嫡妻,一可以休弃,二可以降为侍妾。”
延平候疯了?他与沈宏是朋友,却因沈容要对付沈宏的亲娘。
潘氏害死石氏,照规矩,若是别人家,是不能再做嫡妻的。
“不用。”沈容淡淡地吐了一字。
“为何?”
沈容道:“大太太失德狠毒,我却不能报复算计父亲的妻妾,如此,我岂不是与她一样禽\兽不如,就当成不相干的路人。”
她真的是恩怨分明,是非分明。
她恨潘氏,却不屑用下作手段。
沈容道:“大太太,往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找你们母子报仇,但并不意味对你们的欺负会一味退让,我们姐妹更不会视你所出的姑娘儿郎为兄弟姐妹,对伤害算计过我们姐妹的人,不配做我们姐妹的家人!”
潘氏冷哼一声,“沈容,你不要太张狂!”
老太太再容不得沈容,居然说要将沈容许配山野糙汉子。
沈俊臣不对付沈容,完全是忌讳石氏,他想的还是百年之后,到了阴间想做石氏的夫君,想求他的永生,却不知道彼时石氏会不会认他。
沈容道:“将毒药送往石台县,与合谋凶手许下重诺的是谁?拿主意谋害我娘的又是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张狂,你作恶之时,可曾想过我娘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潘氏道:“你娘的死与我无干!”
“你敢拿沈七郎、沈九娘来发毒誓?如果我娘的死与你有关,他们兄妹就一世凄苦……”
潘氏大喝一声:“住嘴!这是我与你之间的私事,你何苦拿他们来说事。”
沈容道:“你不敢,说明你心虚!”她扬了扬头,声音提高六分,“我敢发毒誓!我们要不要点祭香火,秉告天地,请天地为证?”
潘氏还真不敢。
她活了大半辈子,竟被一个半大的丫头逼得节节败退。
韦氏轻呼一声“容姐儿”,潘氏惹恼了沈宛姐妹,弄不好嫡妻的位置就保不住了,她笑了一下,道:“此事就此作罢,我们现在说的是大姨娘的事。”
沈容福了福身,“是五娘不好,忘了小娘在处理家事。”她退于韦氏身后,“小娘,五娘以为,既然大姨娘扯出了我姐姐,就报官,由官府出面,请求赵国出示证明我姐姐清白的证词。五娘在寺庙时,闲来无事,曾听说,若是惊动国与国的案子,其罪加三等,若是诬赖好人,当事人最轻也是凌迟一千刀,还要罪追诬陷者子孙后代,这一条五娘以为很是公道。”
大姨娘瞪大眼睛:律法之中还有这条,她胡乱攀扯,还会累及沈家薇。
沈容云淡风轻,“我想,长姐定不会担下这个污名,大周、赵国两国友睦交好,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九皇子,一定很乐意替赵国硕王妃澄清清白!”
大姨娘只觉得沈容的话,句句都带着杀意。
她不仅要凌迟一千刀,就连沈家薇姐弟也要因她受牵连。
沈容声音虽柔软轻缓,可气势却一点也不弱,是骄傲的,更是不容玷污的。她一扭头,“沐云,稍后你亲往赵国行馆,说明此事,请行馆馆丞与朝廷沟通,定要还硕王妃一个公道。”
潘氏笑道:“五姑娘,这件事还是请示大老爷?”
此事一旦闹大,沈家将会颜会扫地。
沈俊臣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这件事由不得一个卑贱侍婢来诬陷赵国尊贵的硕王妃!”
韦氏是左右为难,她亦心恨大姨娘,心下一转,道:“去把大老爷请来!七爷,把延平候领去前院吃茶招待,令大厨房备一桌酒席!”
延平候叫嚷道:“不,本候既然遇上,就想瞧瞧你们如何处置此事。”好不容易有与沈容见面的机会,他才不会离开,他就要立在她身边,看看她是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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