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立在不远处,连彦的玄色衣摆随风轻扬。在他耳畔回荡的,却是她古怪悱恻的歌喉。
这一瞬,他只觉眼前女子有些陌生。
收起心神,连彦将目光移向草地上随心而卧的清浅。稍稍放松了下姿势,她正滑稽地跷着二郎腿。
此刻的她,与方才大殿上那倾世无双的女子相去甚远,根本毫无半点淑女模样。
皱了皱眉,连彦行至她身旁,掀了衣摆静静躺下。
清浅径自开口,“传说忘川,有一名戴罪看河的女子。有人给她讲伤心的故事,她赠别人遗忘。可有谁会知道呢,她自己的故事早已遗忘在忘川的波纹里。佛说,只要凑够一千零一个伤心的故事就还她自由,可再伤心的故事也勾不起忘川罪女的愁容,一年一个伤心的故事,千年的时光缓缓流逝,还差一个故事她便自由了……”
这女子脑袋里的古怪念头甚多,寿宴上他曾听她唱过奇异的歌,这次又是稀奇的故事,甚至连她的一舞惊鸿,他也是今日才知。
晚风中混着淡淡的青草气息,连彦轻轻转过头,看向女子精致的侧脸。
几缕发丝正随风而起,贴着她的脸颊肆意轻扬。她纤长的眼睫与发丝交叠出至美的弧度,宛如蝶翼。
这女子从前就甚美,却不善言笑。此刻她眉眼灵动,全然不像他熟识的那个苏清浅。
恍惚间,似有什么东西在他胸间流转,若叶上晨曦,不可捉摸。
连彦沉静地看着身旁悄然睡去的女子,心中划过一丝不安。若她的这份转变发自肺腑,不伤及旁人,那便最好。
惆怅地靠坐于窗前,竹烟将头倚上窗棂,她眉间凝着一股淡淡的忧愁。一抹湿凉顺着脸颊滑进唇间,透着苦涩的气息。
可眼泪,从来都不是挽留他的武器。
那日,连澈与云嫔在重华殿痴缠,被她看见。她淡然笑了笑,安静地转身离去。他是皇帝,她知不是云嫔也会是其他女人。只是,等到亲眼见着了,心还是会拧,会疼。
“小姐,皇上来了。”兰翠欢快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抬起眼眸,竹烟胡乱抹了抹脸颊,还未起身,明黄的靴子便已踏了进来。连澈将目光淡淡锁在窗边女子身上,轻轻一笑。
竹烟盈盈一拜,“见过皇上。”
连澈伸手将她扶起,微微皱了眉,“你哭了?”
“没有,只是不小心被风迷了眼。”竹烟低头笑了笑,极力隐住伤感。
大掌圈上她的腰,连澈轻吻她白皙的脸颊。这吻盈柔如羽,带着抚慰与怜惜。有些事她从来不说,但他又怎会不知,她心里有伤。
合上眼,竹烟唇角弯弯,眉间那缕轻愁即刻飞散。紧了紧手臂,连澈愧疚地说:“这段日子委屈你了。”
轻轻摇了摇头,竹烟将脸靠上他的胸膛,浅笑着道:“不委屈,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
连澈眸光微动,将怀中的女子圈都更紧。
竹烟少时便伴在他身旁,却默默无争,安静地给予关怀与温柔。他对这女子,半是怜爱,半带愧疚。多年的悉心相伴,他会给她应得的一切。
轻蹙了眉,连澈将额靠上她的颈窝,身子亦开始因微醺而不可抑制地发烫。他深吸一口气,道:“陪朕出去走走。”
月下,树木翠浓,姿影婆娑,一抹幽蓝的薄烟正笼在九重宫阙上。那袭明黄秀挺的身影,慢慢隐去了往日的落寞淡薄。
待二人踱至畅清湖边时,却有一大片云朵飘来,遮住了皎月,竟连星星都隐去。
抬起头凝眼一扫,连澈皱了皱眉,“怕是要下雨了,朕送你回去。”皇帝的月下花前,天公却不作美。
没走出多远,大雨便倾盆而下。连澈将自己的外袍展于竹烟头顶,伴着她一道回到落云轩。
湖的另一端,清浅正酣睡于草地上,连彦已悄然离去。
突如其来的大雨惊扰了她的美梦。待清浅狼狈起身之际,却有一件玄色外袍静静躺在她身边。呆愣了片刻,她拾起外袍将之展于头顶,毫无形象地朝永宁宫方向奔去。
翌日,皇帝因淋雨而微感风寒的事传到了太后耳中,太后闻之大怒。从池宋处听闻,连澈是因为去见竹烟,才感染了风寒,她便将清浅封为正三品女官,指派到连澈身旁做御侍,并且让池宋告知竹烟,往后若无事,不得再去重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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