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端详着她,心疼道:“姐姐,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不喜欢不太稳定的东西,比如男人的感情,比如荣宠。我在意的,信任的,都是确定的不会轻易变化的,就像我和姐姐长久以来的彼此依靠,就像我和永琪之间不会变更的血缘。”
情意固然会变化,便如从前深爱之人,也可渐成陌路。而永琪的疏远,虽然微不可察,可她毕竟抚养了永琪十数年,又如何全然不知。毕竟,她与永琪,从无那般深刻的血缘。而逐渐长大的永璂,虽然不够聪颖敏慧,但也是个乖巧的孩子,又占着嫡子的名分。永琪,怕也是介怀的吧。
怔忪间,人情的冷暖如冰雪沁冷,逼入心间,她看着格花六棱窗外一钩新月,白霜霜的,月头尖利如银钩玉划,生生划进眼底,却勾不出半点泪意。
于是,她镇日只是坐在这里,看天光东起西坠,无声流转。日色也好,雪光也好,都是与她最亲密不过的。不会因为际遇的改变,更改一分亲近。而白日过去,夜色照旧而来。大约紫禁城中不分高低贵贱,肯一视同仁的,也唯有它们了。
人言嘈杂,无不是是非之处。如懿渐渐不大出去,也免了嫔妃们的请安之礼。便是太后,亦觉着雪天路难行,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倒是那一日,京中最早的一场春雪停止,如懿忧心着雪后难行,放心不下永璂,便远远出去迎着。过了翊坤宫便是永寿宫,再往前便是皇帝的养心殿。行经时听得永寿宫内按歌之声,门前轿辇齐集,便知是嫔妃们都在永寿宫相聚取乐。
容珮轻轻啐了一声:“正经皇后娘娘还在呢,却把令贵妃当成了主子,刚下完雪也赶来凑热闹。”她的声音略低,“听闻,令贵妃刚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
这么快又有了身孕,真是圣眷正隆。难怪这般鲜花着锦。
如懿不愿多停留,只道:“咱们去螽斯门外等候永璂便是。”
才行至螽斯门,便有扫雪的小太监请安,道:“启禀皇后娘娘,十二阿哥听凌大人说御花园的迎春花开了,说要折雪中迎春送给娘娘,已经往御花园去了。”
如懿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嗔道:“这孩子,也不怕雪地里滑。”说着,便往御花园去。
雪野茫茫,天地间静无一人,只听得足下珠履踏着积雪之声。白雪素光之中,果有迎春点点鹅黄,似疏落的金黄的星子。有欢快的童声响起,唤道:“皇额娘。”
她心底一软,似要化去。循声望去,果见凌云彻抱着永璂,缓步过来。永璂的小脸冻得微红,一手抱着一束尚带雪珠的迎春,一手挥着。贴身的小太监们跟在后头。
凌云彻放他下来,向着如懿行礼。永璂笑呵呵道:“皇额娘,儿子知道您喜欢梅花,可是冬梅快谢了。凌云彻说迎春金黄,与腊梅肖似,儿子便想折来送您。”他有些怯怯的,“虽然雪后寒冷,但凌云彻照顾得儿子很好。皇额娘,我真的不怕冷。”
如懿虎着脸,本想吓吓永璂,但听得小儿娇声软语,哪里还狠得起心肠,便道:“那你要多谢凌大人,肯陪你做这些小儿把戏。”
三宝见得永璂的猞猁皮袍下沾了大块春雪,那春雪比不得冬雪坚冷,一触便化,不经意便沾湿了衣衫。他忙抱过永璂,道:“好阿哥,奴才带您去养性斋理一理衣裳。还有这迎春,都是雪珠子,等下化了冷着您。”他说着,便领了小太监去,只留了容珮远远陪着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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