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拓跋,单名一个孤字。
拓跋孤,很冷傲的一个名字。
拓跋,是源自鲜卑族的一个姓氏,相传为黄帝后裔。
据说我们拓跋家在北魏时期还是皇亲国戚,后来随着岁月的流逝,朝代的更替,族人自是分崩离析,流离颠沛。后来我们这个家族的先祖也不知怎么流落到了三门峡的河子村,从此在黄河边上世代居住下来,所以我们对于黄河有着深厚的感情。
我不知道祖上是什么时候进入黄河捞尸人这个行当,我只知道黄河捞尸人这门手艺传到我爷爷那代就没有继续传下去。爷爷本来是准备把这门手艺传给我爸爸的,结果我爸在一次出船的时候发生事故,过早地离开了人世,留下幼小无知的我,还有我那伤心欲绝的妈妈。爸爸的死带给妈妈沉重的打击,妈妈整日郁郁寡欢,两年以后也撒手人寰,跟随爸爸而去。那时候我还只会牙牙学语,是爷爷一把屎一把尿将我拉扯大的。因为我没有爸妈,所以爷爷给我取名叫拓跋孤。
我小的时候因为家中无人照顾,所以爷爷每次出船的时候都把我带在身边。
我记得七岁那年的暑假,我跟着爷爷一起出船。当天爷爷接到了一门生意,上游的盘石村有个小女孩溺亡,小女孩的父母托人请爷爷出船帮助打捞。
出船之前,爷爷带上一只大红公鸡,斩掉鸡头,把鸡血洒在甲板上,嘴里唱着调调古怪的祭词:“敬爱的大王哟……你要保佑你的子孙哟嚯……你是不朽的神呐……你让游荡的魂灵都回去吧……让一条平安的黄河古道给我们吧……咿呀哟……咿呀哟……”
我也跟着跪在爷爷身旁,学着他的腔调像模像样的唱了起来。
一曲唱罢,将点燃的香烛插在一碗雪白的糯米里面,把鸡头摆放在船头正中的位置,对着鸡头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把插着香烛的糯米和大红公鸡一块儿沉入黄河。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捞尸人在出船之前必须要先祭拜黄河大王,方保平安无事。
夏天的太阳很毒,晒得人热辣辣的疼。我们的捞尸船是那种乌篷小船,爷爷让我躲在乌篷里面纳凉,自己抽着旱烟坐在甲板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河面。爷爷皮肤黝黑如炭,这都是长年累月被太阳暴晒的缘故。
我们是午后出的船,一直到傍晚时分,终于发现了那个小女孩的尸体。小女孩的尸体已经被泡涨了,身上的衣服大概被河水冲走了,光溜溜的,就像漂浮在河面上的一头小白猪,在河水里载浮载沉。
爷爷划着小船过去,取出捞尸网,全神贯注地看着漂来的女孩尸体。那张捞尸网据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形状跟网勺差不多,一根用桃木削成的长杆,杆上缠着一张黑色的大网。捞尸网不知经过多少捞尸人之手,把手的位置都已经被磨得乌黑发亮。杆身上雕刻着很多奇怪的纹饰,听爷爷说是镇尸纹。
而且那张大网可不是普通的网,是用处子之身的少女头发编织而成,然后在黑狗血里浸泡三天三夜,最后在太阳下暴晒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只有用这种方法编织的捞尸网,才能克制住死尸身上的煞气,以免在捞尸过程中发生恐怖的尸变。
小女孩的尸体被滔滔黄河水推送着,迅速逼近我们的乌篷船,我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只见爷爷把捞尸网高举过顶,漂亮的甩了个弧,然后眼疾手快,一下子就伸入水中网住了女孩的尸体。紧接着,猛地向上一提,小女孩湿漉漉的尸体就被捞出水面,放在一张黑色的草席上面。
一股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我不得不捏住鼻子。
爷爷对于尸臭味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那个小女孩,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女娃子就走了,真是造孽啊!”
爷爷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符上用朱砂画着红色的符咒,我认得这种黄符,这叫定尸符。每次捞尸之前爷爷都要事先准备几张,据爷爷说定尸符有定尸的功效,预防死尸突发尸变。
啪!
爷爷把定尸符贴在小女孩的额头正中,然后伸手抓住草席的两个边角,迅速向前翻动,手法娴熟地将女孩的尸体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乌篷里面,避免在烈日下暴晒。
虽然死尸我见过的不少,但我毕竟年纪还小,这样一具死尸放在我的身旁,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催促着爷爷收工回家。
其时已是月影西斜,爷爷划着船往家里走,这门营生比较忌讳在夜里捞尸,因为死尸在夜晚的阴气很重,容易“冲煞”,所以黄河捞尸人通常都会在日落之前收船返航。
爷爷哼着小曲,慢悠悠地摇着橹桨,小船在水面划开波浪,发出哗哗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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