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勇敢翻了翻眼睛,张了几下嘴,没说出什么,也没听出话中的挖苦。
“至于泥像的脸为什么没有鼻子,我想这个形象你肯定是想到了真实的乌龟,而且在一些神话故事里所描绘的王八精就是没有鼻子的那种造型,比如在《哪吒闹海》的小人书里就有王八精。……把湖水中巨鼋的传说和印象中庙里泥塑的造型以及水生丢失眼球等一系列因素,很有想象力地貌似合理地融合在了一起,这就组成了梦中诡异泥像的形象。”
这么说,还真是,我低着头一阵感叹,果然知识是第一生产力,多读书的人分析起问题来就是比舞枪弄棒的人全面得多。
零导见我默默无语,他用指甲敲击几下藤椅扶手,又说:“其实这仅仅是表面的分析,军歌同志,下面咱们还得朝深处挖掘挖掘。刚才咱们是从泥像的表面形象入手的,但这样一个怪异的东西为什么会让你产生幻觉?我想,这或许与你内心的紧张和恐惧不无关系。虽说在军区你也是个老练的办事员,但对于处长给你安排的这个所谓运密件的任务,其实你自从接受任务那一刻起,就心存较大的怀疑,对不对?”
“是的。”我十分肯定地说,“处长找我谈话的时候他就有些神情怪异,顾左右而言他,当时我就疑心满满,但由不得我追问什么,因为知道涉及密件这类事情,能告诉你的肯定会说,不能让你知晓的,问了只能让人反感,所以我并没有多问,迷迷糊糊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或许开始时就心存疑窦,所以在火车上也十分谨慎,”零导接着我的话继续分析,“再加上我的偶然出现,并且行为与形象都不太正常,这就更加剧了你的怀疑,甚至会令你心生恐惧。而后我们到了招待所,除了听水生淹死的故事,还有我深夜偶发的胃病,我想,就算意志再坚定的人也难免不会神经衰弱。虽然当时你极度惶恐,但作为此次任务的领导者,即便慌乱你也不能显露出来,所以这种压抑的情感,在你的梦中便展现开来。”
我默不作声听着他的解析。
“寒水深潭,神秘的山洞,以及里面那诡异的泥像,这一系列恐怖的场景于是乎都出现在了你的梦中,但那些场景不只是出现了就完了,它们需要你的解读,你的参与,你就像侦探一样,需要用你的智慧把它们一个个侦破掉,只有这样,才能中和你心中的惶恐与不安,恐怖与好奇……所以在接下去的梦里,你就开始了对这些匪夷所思的物象进行解读,把无法理解的事情进行侦破,无论获得什么样的结果,你也必须需要一个结局,这样,你的心理才能达到某种平衡,军歌同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现实世界的我遇到了太多无法理解的问题,我很害怕,很无助,在梦中,不真实的我也想通过自身的努力,把那些事件搞清楚,查明白,获得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结果。如果真如他所言,那么接下去那些更加怪诞的梦境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零导笑了笑,把两只手重新握在了一起:“把前面的梦搞清楚,就不难理解后面的梦了。你的梦做到这里,车子就到达了零公馆。因为我们要把你放到水床上,可能没有把你的身体保持平衡,以至于搭到水池边缘时,你身体倾斜了一下,差点没有跌落进水里。还好毛勇敢及时抱住了你,所以我们不得不把你的身体固定在了床板上。
“在这一起一伏的过程中,你没有醒转的迹象,反而整个身体都绷直起来,还好把你结实地绑在水床上,要不然肯定会落进水里。当时,你的眼珠飞快地转动着,两只手死命地紧紧握着,双腿也不断地踢蹬着,所以我推测,你一定在梦境里飞速地奔跑起来,或者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你。”
“让我想想……”
我把拇指和食指掐在太阳穴上用力地搓揉着,渐渐地,脑中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天空乌云密布,地上漆黑一片,但天地之间还存在着一丝光线,但那光亮也只能勾画出远处树林的外形,黑压压的彻地连天,令人倍感压抑和鬼祟。就在此刻,乌云中穿透出两束耀眼白光,那白光如同两盏巨型探照灯一样,在这昏黑的天地间上下搅动起来。不,它并不是肆意地搅动,而更像是在搜索某个隐藏着的人。
这时,我呼吸变得急促,突然睁开了眼睛:“我看见了,它,它在追我!”
“谁在追你?”半天没说话的赵嘹亮问道。
“光,两束光,很亮、很冷,我跑到哪,它就追到哪,所以,我就没命地跑,跑……”我用力地甩了甩头,企图用这一动作驱散那天边投下的白光遗留在我内心深处的阴影。
赵嘹亮握住我的手,安慰我说:“班长,只是个梦而已,你手怎么这么凉!”
“是啊,只是个梦而已。”零导也这样说,但他明显是心不在焉,在他脑中也在激烈地思考着什么,沉默片刻,他缓缓地问我:“你在现实世界里,有没有见过那样的光束,或者说类似的经历也可以?”
零导见我一直摇头,叹了口气:“那两束光究竟代表了什么,也许是在两月前你落下水的时候在湖里看见的,也或许某种形象在梦中扭曲得太严重了,所以才找不到它的根由,但我猜测,那很可能原本是两束强光手电的光,也许正是这两束强光照在你身上,你才被渔民发现昏死在岸边……”他支起胳膊,又打开那本记事本,看了一眼本子,说:“接下来你的身体平静了,平静地躺在水床上,我想你是躲避开了那两束光的追击,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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