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和川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王副官大约怕甄朱不习惯西餐饮食,特意让厨房给她预备中餐。甄朱就在房间里老老实实地待着,一步路也不出去。
隔日傍晚, 响起了敲门声, 她去开门, 见王副官来了, 递给她一本书。
《千字文》。
王副官又递过来一支崭新的水笔,表情看起来有点困惑, 说:“徐长官吩咐我给你准备的。”
王副官走后, 甄朱拉开那把镶嵌贝饰的桤木彩色扶手椅,坐在桌前,摊开崭新的千字文, 盯着上头的字,渐渐出起了神。
徐致深让副官给她送来这个,显然是为了让她借此消磨在房间里等待的时光。
但他居然想到了这个, 说真的,让甄朱感到有点惊讶,心底里, 仿佛又隐隐有生出了那么一丝的欢喜。
就好像他留意到了和她有关的细节,并且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或许对于他来说,她并不仅仅只是个符号化的平板的人?
可是甄朱心底里的那丝欢喜还没来得及成型, 就好像冬天呵出去的那口热气, 立刻就消散无踪了。
虽然她有点不愿意承认, 但还是不得不承认, 昨晚后来,她即便是睡着了,梦里的浮光掠影,似乎也还是一片高高耸起的胸脯和丰润的两条雪白膀子,那种属于女人的味道,不但吸引男人的目光,甄朱承认,就连她也印在了脑海里,一时没法驱除出去。
昨晚洗澡的时候,她第一次在浴室的那面全身镜前,认真地观察过自己现在拥有的这副身材。
以她挑剔的专业眼光来看,薛红笺的身体和她前世一样,匀称、苗条,精致,双腿修长,而且,少女时期在徐家过的那几年,徐家在饮食上应该没克扣她,也不用她干活,所以养出了一身很好的皮肉,但是她现在的这个身子,毕竟才十七岁。
虽然以她的审美来看,发育的很美,但是以男人的眼光……
毕竟,徐致深不是她熟悉的向星北,他的喜好,应该是像小金花那样的?
甄朱有些无心于面前的书本,一肘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渐渐地出起了神。
……
甄朱心底的那一丝烦恼很快还是被她给驱散了。
她就在房间里,白天用王副官送来的那本千字文专心地消磨时间,傍晚到露台放一会儿风,天黑,在隐隐飘入耳朵的笙歌里入睡,时间过的也很快。
一转眼,就是她入住这里的第四天了。
徐致深当然不可能来这里看她的。王副官昨天例行来探望的时候,说今天是那位张大帅抵达的日子,所以他也忙碌了起来。一早开始,就没再露面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饭店前的街道上,霓虹再次闪烁,映着街面移动的汽车车灯,看的久了,就变成了夜幕下一只只彩色的惑乱人心的眼睛,吸引着人的灵魂,争先恐后不顾一切地朝着它们扑去。
甄朱写了一下午的字,放下钢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房间衣柜里备有的一件浴衣,系上腰带,因为头发还有些湿,于是打开门,来到了那个小露台上,凭栏靠着吹风,眺望这个北方第一商埠的繁华夜景。
饭店里夜夜笙歌,入夜后的生活,才是达官贵人们一天真正的开始。虽然她人在五楼,但下面的动静随风传来,依稀可闻。
不知道他现在哪里,又在做着什么事。
一阵风从旁吹来,搅乱了她放下来的半干的长发,缠着她的脖颈,她抬手整理的时候,忽然,肩膀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那东西接着就掉在了她的脚下,她低头,见是一朵红色的新鲜玫瑰,花瓣因为撞击,跌了几瓣出来,俯伏在她脚下。
她一怔,接着就听到头顶起了一个男人的笑声,仰头,看见斜上方楼上的一个露台上,有个年轻的公子哥似的男人,修眉秀目,双臂撑着栏杆,俯身探头出来俯视着她,脸上笑吟吟的,仿佛已经这样看她有些时候了。
终于等到她扬起了脸。
灯光映出她半张干净无比的侧颜,像朵含着清香的小梨花。
男人一愣,目光定住。
“喂,你叫什么?”
他回过了神,冲她问了一句。
这个时间,房间里通常是没有客人停留的,大家都去了楼下,或用餐,或跳舞,或交际。
甄朱没想到上头的露台上竟冒出了这样的一个人,低头返身回了房间,关上门,拉了窗帘。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并没有给甄朱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除了对方的孟浪和轻佻,一夜也无别的话,但到了第二天,甄朱遇到了点小麻烦。
今晚,下面的西厅里,直隶人士将为张大帅举办欢迎酒会,这原本和她完全没有干系,但她似乎还是受到了点影响,从早上开始,那个前几天定时会给她送餐的仆人不知道为了什么,或许是太过忙碌了,竟然把她给忘了,从早上开始,就没有来过。
现在天已经黑了,大概七八点钟,甄朱虽然人在房间里,但下面的动静,打开门侧耳细听的话,隐隐还是能听到一些。
西厅里的酒会似乎已经开始了,可以想象,那里现在是怎样的衣香鬓影,举酒作乐。
甄朱已经饿了整整一天,早上起,就只吃了昨天剩下的一只苹果,到现在,饿的胃都有点抽痛了,思忖现在下面会更忙,知道那个送饭的仆人在后厨做事,终于还是出了房间,循着专供饭店仆工行走的一道小楼梯,从五楼下到了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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