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此始知,原来丹成之日,并不意味着就此了道,而是刚刚开始,道心得经得住考验,眼前的万事万物不挂于怀,心知是幻相,才能了道。一旦对身边幻相做出哪怕一丁点反应,铅汞毁尽,打回原形,百年道行,毁于一旦。这了道之学和道教是两码事,现今道教不许言丹,丹学是养生技艺之门,本也与宗教活动无关,君子不可不察。
薛守义的那位道友与我本家,叫王祁连,学道四十年,天资聪慧,内丹乃成,不想最后一步的时候,幻世中见有人杀了自己孩子,把守不住,毁了四十年的道行。
众人手忙脚乱忙活了半夜,才算将王祁连安顿好,王祁连在茅屋中盖着被子,满头大汗,昏昏睡去。众道友对待此事,神情冷静,虽然手忙脚乱一番,却还算有条理,看得出这不是第一个丹成龙虎现的道友,他们经历的多了。绝大部分人与王祁连一样,有的在飞龙缠身的环节就败了下来,总因心智不坚所致。
一代人之中,总有那么寥寥数位,能够闯过龙虎劫,拂袖了道修成真元仙家。
薛守义给我们讲仙法秘闻,讲到此处,柳向晚实在按耐不住,问道:薛大师,那你见过闯过龙虎劫的道友?
薛守义点点头说:见过。有个挚友就是。
柳向晚圆睁大眼,惊道:那……那人岂不成了仙?
薛守义满不在乎的说:可以这么认为。
柳向晚大惊一声:啊!真有这事。
薛守义说道:你先别急,世俗所认为的仙,皆是法力无边,点石成金,变化莫测。实际上的仙,只是人在山旁,老而不死曰仙,并无异术,而且也不是一直不死,一百六七十岁还是能活到的,死后羽化而去,直上天台。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修仙成功,但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仙,仙是人而不是神,长寿隐居山林者谓之曰仙,而且大多活不过二百岁。
柳向晚闻听,讪道:那还学哪门子仙?无非是多活那么几年而已。
薛守义听罢,将自己学道历程和盘托出,以警世人,他自言八十年代大学毕业,进入机关科室,久历红尘,味同嚼蜡,人事纷争,红尘激浪,一拨又一拨,一浪接一浪,都是浮云遮望眼,弄的人心惶惶,到头来转身一看,如同皮影戏一般,影绰朦胧,黄粱大梦,虚脱一场,宛如王祁连幻世历劫。
更有痴男怨女,整日风愁雨恨,自己给自己找几笔风月情债,每日纠结不已,甚是可笑。还有那名来利往三千客,总为蝇头小利,迷失人间大道,终日营营算计,不是举债买豪车,人前充脸面,就是情妇三五人,伤尽精元体,不足六十而撒手人寰,还自以为人生成功,倒不如穷乡僻壤刈草老农,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
如今烟火百态,越发光怪陆离,看城市楼宇一间间混凝土房,宛如栓人的鸡笼子,万家灯火摇曳之间,为一套混凝土鸡笼子,打散多少鸳鸯?累煞多少儿郎?一生一世为此辛苦,银丝抽发之际,犹不知南柯一梦,为有城市立锥之所,早催华发,将这人生,活成了虚妄。
正所谓,笼鸡有食汤刀近,野鹤无粮天地宽,这才是学仙本意。凡丹学,以内丹上手最容易,百日筑基,通大小周天,奇经八脉,化精还炁,化炁还神,化神还虚,还虚之时,即是龙虎现之日,这劫最难,度过以后,虚妄不侵,心意始坚,得参造化之功,尽知运转之妙,内心平和,腹内存光,得以聆天道。
烧铅汞之外丹,上手不易,靡费甚巨,总是炉火纯青丹不成,朝夕烧炼之间,早已不是炼不死药,炼的是一份人心,学仙先学不成之心,目下俗世之中,最讲究成功学,而我辈反其道行之,学不成之学,用无用之法,树无用之人,作无用之功。能忙世人之所弃者,方能弃世人之所忙。想来上苍造物,本是五彩缤纷,今者市井蝇狗之辈,一本成功学,迷人眼路。若人一生不知有天真,一味追逐铜臭,百绞心肠,岂不苦哉。
是以,我辈学仙,就没打算学成,学得是一份天真。
薛守义说罢,一指堂屋,堂屋之内,灯烛之侧,有一副绢裱,上写天真二字。
真正的道家,并非道教之徒,想来道家伊始,并无宗教之仪,直到桑门传入中土,道家因袭之而生道教,道教非道家祖源,学仙道不拜三清四帝,这是偶像之属,拜之损人,只拜‘天真’二字。
因此学仙又叫天真道门。与宫观之内收供养烟火的宗教道士,有天壤云泥之别。
薛守义一席话,说的我们三人沉思不语,什么是仙道?无非天人感应之学,可叹世俗之风,见什么事物都要往丛林法则方向牵扯,非大能无以唬人,从不思量淡泊退却之心,学仙真滴乃天真二字,学得天真意,便是在世谪仙。
柳向晚问道:薛大师,您说的都对,可您妻儿尚在家中,这抛妻舍子的远投荒山野地,可不苦了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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