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八年,1919年6月28日,刚过子夜零点。
凡尔赛宫镜厅,这座宫殿最奢华辉煌的部分,全长76米,宽10米,高达13米。墙上镶有17面大镜子483块镜片,反射富丽堂皇的穹顶壁画,面对17扇落地大窗。镜厅是法国的瑰宝,也是路易十四、路易十五、路易十六接见外国使节的大殿,断头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是它最后的主人。
镜厅的地板上,铺着一幅地毯般的世界地图。三个老头坐在地图上,正在用三只2B铅笔,任意勾画未来各个民族国家的版图。
“尊敬的劳合-乔治首相、威尔逊总统,再过十个小时,在这座伟大的镜厅之内,即将举行凡尔赛条约的签字仪式,这将是一次正义的审判!”
法国总理克列孟梭说了一串英语。他已连续多天没有合眼,疲倦已极地躺倒在地图上,仰望硕大的水晶吊灯。穹顶壁画深处,正有几双乌黑的眼睛偷窥着他。
虽然,克列孟梭绰号“老虎”,但也有人觉得他像幽灵。他少言寡语,常在别人讨论时闭眼,紧握戴着灰手套的手,刻薄地说几句英语短句,犬儒般地狡猾或一锤定音的固执。这是凯恩斯的观察——他对法国抱有幻想,对人类却失去了一切幻想。这个老人所有的记忆和想象都留在过去而不是将来。
“请不要对德国仁慈,必须拆分其领土,摧毁其资源。强迫德国人接受条件,远好过跟他们讨价还价!”克列孟梭仍在两个“盟友”面前长篇大论,“法国为战争付出了惨重代价,五百万军民伤亡!西线战场绝大部分在法国,我们必须得到足够的赔偿。为惩罚战争的发动者,已经退位的德国皇帝,甚至应被当众处死!”
又有人想要“杀下皇帝的头”。英国首相劳合-乔治听不下去了:“总理阁下,您要考虑到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毕竟是君主国,我们的国王乔治五世与德国皇帝威廉二世是表兄弟关系,国王不希望再重演另一位表兄弟——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悲剧。”
“首相阁下,我向您道歉。”
“请理解英国的传统国策——欧洲大陆的平衡战略,我们不希望打破欧陆均势,对德国不能太过分。”
克列孟梭沉默半晌,捋着白胡子说:“我们做个大胆假想,如果未来欧洲大陆联合为统一的国家,英国会不会加入?”
“除非大英帝国衰弱到了某种可怕的地步,但愿这一天永不来到。”
“一旦加入欧洲大陆的联盟国家,你们会不会再因某种原因退出?我没说世界末日。”
“除非英国本土的种族纯粹性受到威胁,但愿这一天永不来到。”
“反正我们三个人都看不到。但你们终将走回老路,保持光荣独立,脱离欧洲大家庭。”克列孟梭又觉得自己在痴人说梦,“大概是二十一世纪吧,除非把该死的德国开除出欧洲。”
“总理阁下,不开玩笑了,英法两国都有庞大的海外殖民地,我们都不赞同民族自决。”
听到这句话,克列孟梭红光满面,就差举杯了:“是,有色人种无法管理好自己,必须由智力和道德水平都更胜一筹的欧洲人来治理。”
“所以,我们一度反对成立国际联盟。”劳合-乔治转头面朝一直沉默的美国总统威尔逊说,“很抱歉,总统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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