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全权代表——外交总长陆徵祥、驻美公使顾维钧﹑驻英公使施肇基﹑驻比公使魏宸组、南方军政府代表王正廷,坐在最重要的位置。正对面是万里迢迢而来的大总统特使。安娜做会议记录,齐远山在窗边警戒,名侦探叶克难守在门口,如临大敌。
清点与会人数,唯独缺席一位——国会议员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
“纨绔子弟,不堪大用!”
陆徵祥的面色难看,他不知小郡王正在拉丁区的温柔乡里逍遥快活呢。
大总统特使抢先开腔:“总长阁下,本人带来一个坏消息——大总统罢免了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三位大人。”
“什么坏消息?分明是天大的好消息!”顾维钧公使击节叫好,“此三人,是为勾结外国出卖民族利益的国贼,新交通系也该寿终正寝了。”
“少川,适可而止。”
陆徵祥是官场老手,提醒年轻气盛的顾维钧注意分寸,不要在会上添油加火。
特使一本正经地说:“陆总长,大总统已决议,必须在凡尔赛条约签字,这将极大提高中国的国际地位,乃是民国外交的一大胜利。”
“山东怎么办?”
外交总长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会议室沉默了半分钟。
“我们先签字,山东问题,青岛归属,留待日后谈判解决——这是大总统的意见。”
“日后再议?”陆徵祥捻了捻唇上两撇拿破仑三世式的胡子,让安娜想起死去的父亲,“这句话,在我三十年的外交官生涯中,听到过无数遍。所谓的日后,便是没有日后,或是等到九十九年以后。就像香港新界,那个日后是1997年,二十世纪都快过去了。现在才哪一年?1919年。”
老成持重的外交总长,终于说了一番有血性的话,守门的叶克难差点鼓起掌来。
大总统特使擦拭冷汗:“总长阁下,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国内也有很多压力,我们可得要考虑全局,切不可意气用事。”
“特使大人,我做过几天国务总理,明白大局的重要。四年前,日本人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袁世凯派我负责谈判,我用一个拖字诀,给日本人上茶点烟磨时间,他们来了最后通牒,要我在48小时内签字。老袁服软了。我跟夫人长谈。你们知道,我的夫人是比利时人,她骂我没骨气,说中国那么大,碰到日本竟像老鼠见了猫。我说,夫人啊,就算我不签,下一任外交总长也会签。夫人又骂我像太监般无能,真是嫁错夫君!第二天,我代表中国在‘二十一条’签字。以后每逢此日,我和夫人就要抱头痛哭……”
陆徵祥竟然当着众人掉下眼泪,没人胆敢靠近,唯独安娜递上一方手帕。
“多谢安娜小姐。”外交总长狼狈地擦去眼泪鼻涕,“抱歉,失态了。谁愿被后人做成铜像跪在岳王庙?弱国无外交,我等尊奉上意行事,而这卖国贼的骂名,只能由外交官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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