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芳直到十六岁才知自己被许配给孙家这件事。
直到那时,她恍然大悟,为什么孙杰时不时跑来自家,父母待他客套得不得了,为什么孙杰的妈妈时不时给自己捎点吃的穿的……
彼时,大她两岁的孙杰已经辍学,在家帮衬母亲操持家庭。
即使明白父母的无可奈何,即使真实感受到孙杰真心爱护自己,孙妈妈也诚心喜欢自己,已经念高一的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跑得远远的。这时候,一直对妹妹心存愧疚的房勇出现,他告诉妹妹,自己之所以拼命赚钱供她念书,之所以不惜对抗父母支持她的学业,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拖累了妹妹。他还说,你如果不想认命嫁给孙杰,只有拼命念书一条路,考个好大学,赚大钱,给他们家一笔赔偿,再换取自己的自由。
房芳听了哥哥的话,用尽所有力气念书,考上T大,年年拿奖学金,省吃俭用,从不间断打工,临到毕业,还存下一笔不小的钱。
揣着这笔钱,她在毕业前夕回了趟家,提出要全部给孙家,解除婚约。
父母本来是不情愿的,他们认为,那么多钱,留着给儿子娶媳妇该多好。
在房勇的竭力促成下,在她一再保证参加工作会多多赚钱给哥哥娶妻生子下,房氏夫妇勉强同意。他们来到孙家,委婉又为难的提出让两个孩子各自婚嫁,可是,这对始终相信房芳会回来领证摆酒的孙家来说无异于背信弃义,孙杰的奶奶更是呼天抢地,直称他们房家如今有了钱就瞧不上孙家,也不知道当年是谁救了房家血脉……
这么多年,孙杰早把房芳当未来妻子看待,很懂事体贴的不反对她多念书,因为他觉得,老婆有学问,那不就是自家光荣么。
谁知,到头来学有所成的妻子赚来钱,提出婚约不作数,这他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在他一再保证会对房芳好,会努力养家上进,能够匹配上她这个大学生之后,房芳的态度依旧非常坚决,必须解除。
孙家勃然大怒,把事情在那一爿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从客观公允的角度来看,似乎两家都没有错,可是在那个远离发达、消息闭塞的地方,房家简直猪狗不如,人神共弃。
房氏夫妇忍受不了外面的流言蜚语,更无法接受从此没办法抬起头做人,又折回头劝说女儿,奈何早在潭城见过大世界的房芳吃了秤砣铁了心,她一个人把钱送到孙家,软磨硬泡之下,让拿她没办法的孙杰把钱全部收了,立刻返回潭城,除开往回寄钱,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她一度担心孙杰会找过来,谁知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他竟根本没有来。
和家里联系时,她为了杜绝父母的再劝说,绝口不提此事。
这么久悄无声息,她本以为孙家拿了钱选择息事宁人,没想到竟会在玉城碰到孙杰——
而且是在自己好不容易和秦纵遥有了密切关联,甚至有了孩子之后!
一想到这里,她恨不得马上去厨房拎把刀,把孙杰剁成肉馅,再扔去喂狗。
往事说完,房芳泪眼朦胧,踉跄着走到秦纵遥所坐的长条沙发处,声泪俱下扶住他的大腿,哭诉道:“纵遥,你说,我有什么错?难道我就必须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吗?两家父母订下这门亲事,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凭什么决定我的一生?我已经很努力还了钱,他们还想怎么样?”
又一根烟燃到尽头,秦纵遥出人意料的没有推开她,俯身摁灭烟头之后,亲手扶起她,在沙发上坐好。
他的动作轻柔又缓慢,这像某种暗示,让房芳心里暗暗一喜。
纵遥这是同情并认可自己了么?
她的高兴还没有来得及停顿,只听眉目雅致的男子转头看向木偶般的孙杰,淡淡启唇:
“你还有什么要说吗?孙先生。”
“我……”事到如今,孙杰心里依然裹着几分不忍心。他大力捶了几下脑门,目光触及到秦纵遥幽黑无波的眼睛,这才痛苦却理智的开口:“她说的基本没错,但是有几天我必须讲出来。首先,我妈妈自始至终没有强迫他们家定亲,房家是自愿的;第二,这么多年,孙家从各个方面接济房家,房家一直心安理得,认为是亲家之间的正常来往,包括你,芳芳!”
“我哪有!”
房芳气急败坏的叫喊出来,秦纵遥略抬手,眸光微沉:
“让他说完。”
“第三,也是我最伤心的!”孙杰的声线粗实,再兼之郁闷伤心,听起来像从胸膛深处发出的呜咽,“你高三前夕,房叔叔和房阿姨本来不同意你参加高考,想让你尽快结婚生子,是你哥哥来求我,让我同他一道去劝说叔叔阿姨让你继续念书。当时,我去学校找你,你跟我说的什么?”
没承想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孙杰突然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一条又一条也就罢了,还直逼重点,房芳有点坐不住,含糊道:
“说什么?那么久的事,谁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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