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几秒钟才想起詹斯学就是Jack,何尽欢胸口一紧,眉心轻跳:
“他?为什么?”
窗台略高,看不见外头的融雪景色。
靠在轮椅里的何文微仰头,望向洁净得像被刻意清洗过的蓝天和悠悠荡荡的轻云,堆满褶皱的脸飘来一层莫名寥落。
“爸爸答应过纵遥的事,你不记得了么?”
徐徐作答的他笑看女儿,她今天着了件卡其色呢绒短外套,下面是利落的浅蓝色牛仔裤和长靴,束起高高马尾,颇有几分飒爽之气。
聪慧细心,善良乐观,拥有超越常人的嗅觉味觉,如果好好调.教,她应该会比自己更出色,只可惜时不待我……
爸爸的眼神一闪而逝的悲伤未能逃过双眼,她俯身握住两只冒出不少老年斑的手,尽量装作懵懂未察:
“就是记得才奇怪嘛,你又没答应Jack。”
何文闻言一笑,片刻神色转为思索,或者说严肃:
“尽欢,你认为是掌握各种零碎线索去追查一件事的背后主谋比较困难,还是知晓背后主谋是谁,但是需要搜索查找证据更难?”
挺拗口的问题,何尽欢蹙了秀眉,细细咀嚼着,斟酌片刻才松开轻咬下唇的贝齿:
“我认为前者会更难一点吧,因为线索错综复杂,真假难辨,需要大量的推理和证实。至于搜索证据,天底下,哪有天衣无缝的事?”
何文不置可否,浅淡笑容里包含莫可名状的深邃和神秘。
见他如此,一道灵光闪现,莫非爸爸指的是中毒事件,有真凶名字,只是苦于没有任何证据?
“你去和纵遥联系吧。”
轻阖双眼,四肢虚乏得像浮在半空中而感觉不到实体存在的何文尽量不让女儿看出自己的力不从心。
——*——*——
车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色飞逝掠过。
摩天大楼上的巨幅广告,造型奇特的会展中心,横跨高耸的多层立交桥……
日新月异的城市画面犹如一帧帧新奇的画面存储进脑海,何文望着望着,心中无限唏嘘。想当年,自己对潭城的熟悉程度不亚于的士司机或警察,大到每一处代表性建筑,小到哪条巷子有妻子和女儿爱吃的正宗粤式点心,匆匆几年,一觉酣睡,映入眼帘的竟全是陌生。此情此景,如何能不让人怅惘?
“叔叔,等天气暖和点,到时我和尽欢带你出来转转吧。”
秦纵遥洞察到何文的心思,温和提议。
身穿藏蓝色呢绒大衣的他看上去清隽雅致,优雅深敛,因为伤口还在愈合期,他没有开车,而是陪着两父女坐在后面。
朝他投去会心又感激的一瞥,何尽欢连忙喜悦附议:
“是啊,是啊,爸爸,要纵遥带我们去京华吃饭,东西好吃,而且那里晚上可以看到漫天星光,美极了,你肯定会喜欢。”
自然是懂他们的好意的,纵然豁达,何文心里也止不住悲伤。
他感觉得到,自己时日无多。
不过,能够偷来这些日子清醒,察觉到隐藏得极深的那个人,还能亲眼看到女儿和意中人情深意切,他又觉得没什么好遗憾,好悲伤。
至少来日去到地下见到丈母娘和妻子,能够欣慰告诉她们,你们牵挂的尽欢,现在过得很幸福。
“好。”他收回注视窗外的眼神,微笑看向他们:
“我想去的地方多着呢,譬如西街,咱们啊,以后慢慢逛。”
“对,还有西街。”敬爱的父亲和心爱的男子俱在身边,何尽欢的心饱满得如同一枚快要裂开的石榴,眉眼间俱是笑意:
“你肯定不知道吧,爸爸,纵遥还会手作瓷器,做得可好啦。”
瞥见神色安然嘴角噙笑的年轻男子眸底划过一丝暗淡,何文拍了拍女儿的手,只顾着高兴的尽欢立刻会意——
自己心里还揣着木采清道出的那个秘密,还是要少提和她相关的事微妙。
既免了纵遥难过难堪,也让自己没有机会说漏嘴,不是么?
秦纵遥的眼神锐利得紧,当然看得出来他们父女间的小动作和小情绪,于是颔首一笑,若无其事道:
“那是我母亲的家族手艺,略知一二罢了。叔叔喜欢什么器皿,我以后亲自给您烧。”
“我啊,喜欢的东西多着呢,以后慢慢告诉你吧,到时别嫌我这个老头子事多。”
秦氏集团的反败为胜让何文对秦纵遥的手段和谋略又有了进一层的深刻认识,他越来越欣赏这个小伙子,年纪轻轻,沉稳睿智,既有耐心,又有雄心,还有有支撑着这两者的自信心。都说跌入低谷时更能看得出一个人是否心性坚韧,显然,经过多年锤炼,他的心性已趋坚硬如铁,更关键的是坚硬中还保存着一丝柔软,这点从福利,对秦慕清的一再忍让,对秦道远仍然尊敬有加皆可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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