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冷,风声劲疾。
年华和游侠儿们按照计划,准备夜袭安南门。令年华意外的是,除了游侠儿以外,还有不少赌场中的亡命之徒前来相助。游侠儿中,除了与年华相熟的紫髯等人,还有一些年华不熟悉的三教九流的市井人物。这一次夜出天音城,居然有两百多人参与。
年华吃惊之余,也十分担心。今晚的行动几乎是与金狮骑搏命,即使攻破城门,结局也是逃亡。她不想连累太多的人。
紫髯看出了年华的忧虑,道:“年将军不必多虑,这是大家自愿的。他们大多受过你的恩惠,这一次你有危难,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袖手旁观。”
“受过我的恩惠?”年华奇怪。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施恩于这些市井中的游侠儿。
紫髯道:“您难道忘了?游侠儿大多是穷苦之人,大家喝酒没有酒资,远游没有旅资,家计艰难,难以糊口的时候,你常常接济大家银两啊!大家受了你的恩惠,当时虽然没有说什么谢语,但都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年华这才想起,她住在北冥驿馆,和成为晋王妃时,一直都在不断地接济游侠儿。凡是有游侠儿上门求资,她从来不问原由,一律给予资助。她这么做,一者是因为欣赏游侠儿的豪爽仗义,想与他们结交;二者,她觉得每个人都有困难的时候,朋友陷入困境,怎么能不伸手相助?况且,他们需要的东西,正是她暂且富余的东西,她没有理由不给予。年华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一直都交给上官心儿在做。现在想想,当初一直被上官心儿称为“骗吃骗喝骗财”的游侠儿,竟在现在她陷入危险绝境的时候舍命相助。她的心情,复杂而感动。
仗义每在屠狗辈。年华想起自己曾经对上官心儿说的话,她并没有交错朋友。
年华、紫髯、云风白和游侠儿们冲到安南门时,他们已经在深夜的街道上经历了两番厮杀。——他们夜行时,遇见了两队金狮骑。
兵戈声,杀伐声,哀嚎声,在夜风中分外清晰,安南门的金狮骑次第倒下,游侠儿们合力打开了城门。但是,与此同时,城中传来了马蹄声,增援的金狮骑到了。
战斗进行到此时,游侠儿们已经死伤过半。紫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对年华道:“年将军,您和云公子先走!这里交给我们!接应的游侠儿在半里外的杨树林中,那里有马匹。”
“不,大家一起走!”年华道。她不能贪生怕死地留下游侠儿断后,他们哪里能敌过金狮骑?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金狮骑的马蹄声已经逼近。
紫髯急了,道:“年将军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效仿那小儿女情态?这不是我们认识的年将军了!快走!快走!”
众人也都赶年华走。
“年将军快走,再拖延下去,金狮骑就来了!!”这是苦口婆心的人。
“年将军再婆婆妈妈,老子就当不认识你!”这是粗犷无羁的人。
“快滚,快滚,别妨碍爷杀人!”这大概是赌坊中的亡命之徒,只为刺激而来凑热闹。
年华还在犹豫,云风白道:“年华,你如果不走,今日死去的人,就死得毫无意义了。”
年华望了云风白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向众人一抱拳,诚恳地道:“多谢各位。各位的恩义,年华永生难忘!”
紫髯笑了笑,也拱手道:“保重,年将军!”
年华和云风白离开了安南门。年华最后回头看见的,是追来的金狮骑和游侠儿陷入了混战。
年华和云风白来到了杨树林,城外的游侠儿果然在这里接应。一名英姿勃发的少年向年华拱手:“年将军!”
他正是曾经在北冥驿馆中,和紫髯比刀输了的白衣少年。
“子旻!”年华也拱手道。
子旻道:“时间紧迫,别的以后再说,我们赶紧上路!”
“好!”年华道。
年华和云风白骑上游侠儿们准备的骏马,一行五十余人向东南方驰去。尚未行到三里地,一名嗅觉极灵敏的游侠儿道:“风中有兵戈铁甲的味道,后面有追兵!”
众人暂时勒马。一名擅长地听的游侠儿,趴在地上倾听了片刻,道:“从马蹄声听来,后方追兵至少有五百人,离我们最近的,恐怕不到十里了。”
众人大惊。
子旻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大家分路而行,分散金狮骑的注意力和兵力。这样做,一者保护了年将军,二者不至于全部被追兵围歼。”
众人同意了子旻的提议。子旻将众人分作七路,年华谢过了众人后,大家分别朝不同的方向打马而去。这样,金狮骑在追至岔路时,地上的七路马蹄印会让他们陷入迷惑,为年华的逃亡争取时间。
年华和云风白打马向东南而行,后面并没有追兵赶来。天色将亮未亮时,两人停在河边饮马。年华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语。云风白知道她在忧心紫髯、子旻等人的生死,道:“年华,如今你能做的,只有早日抵达郓城,带领白虎、骑北上,联合萧良,平定北冥。这样,紫髯等人因为你而背负的罪名才能洗清,子旻等人才能早日结束危险的逃亡。”
年华闻言,如醍醐灌顶,心中豁然开朗,“风白,你说得对。皇甫康如果不再是北冥王,那我和游侠儿也就不会再被追杀和通缉了。不过,从这里到郓城,就算马不停蹄,至少也要七天行程。更何况,我恐怕过不了关隘。”
年华带着游侠儿杀出天音城,逃亡北冥,皇甫钦怎么肯轻易放过她?想必此时此刻,天音城周围的城镇,已经挂满了年华的影像,而三天之后,整个北冥的重要城镇,都会全力缉拿年华。在这种举步维艰的情况下,她要抵达郓城,实在是很困难。
云风白思咐道,“不如,我们先去北宇幽都。我召集圣浮教徒……”
“不,”云风白尚未说完,年华已经摇头道:“我不想再牵连更多人了……”
云风白是异邪道之主,他如果以手中的势力助她,她固然能够化险为夷,如虎添翼,只是到时候,多疑的宁湛又会再一次肃清江湖势力。
江山,江湖,一明一暗,一显一隐,不该混作一谈。当年,观星楼之变血染山河,就是前车之鉴。在观星楼事变中,年华是屠戮异邪道的刽子手,云风白爱她,宽恕了她,圣浮教徒却未必不恨她,不仇视她。她无颜去借他们的力量。
云风白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猜到了年华的心思,明白她的忧虑。他想了想,也放弃了。把江湖势力引入江山之争,并非一件好事,一如当年的观星楼之变。况且,他爱年华,守护年华,是他自己的事情,与圣浮教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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